史家当日是应了老爷同往的,但文茵怎么劝他也始终不愿再回南林史家,宁愿一个人守着这间空落落的院子。他说文茵走了,要是他也走了,这宅子没两年就全荒了。他一辈子已经难全孝义,现下就只想守着夫人,哪里也不去。
我其实想问他的,夫人走了姑娘还在,不若将心思放在女儿身上。可我到底是没问。想起文茵曾说除了夫人,没有可懂老爷的人。
那时,我想我也是不懂他的。
史家的宅子是一间大宅通了左右两间小宅,前后百余人住在同条街上。祠堂在正宅最深的一进院子里,与私塾连着。史家的管家领着,老爷,我陪着文茵跟在后面,那管家不知是刻意的还是怎么的,领着我们从小宅侧门进,也不允老爷和文茵乘软轿,光走到正厅拜见就花了很长时间。
去时正厅人员齐全,坐的站的里里外外的老爷眷属重要的都到了。前厅最上首坐的正是老爷的父亲史家族长,右下首是老爷的叔伯和几个兄弟,右下首则是与文茵同辈的史家公子,我们由管家引着一一见过礼才要往祠堂去。
史老太爷到了耳顺之年,须发花白,大抵是保养得当,身板毫不佝偻,说话中气十足。他是个长脸面型,双颧微高,眼型又稍长,目光鹰视炯炯有神,是个刻薄面相,只是因着略微有些富态,颊上圆润才看着稍显亲和。
我心里连连咋舌,再一看厅里坐着的这些叔伯兄弟大多有此相,又忍不住感慨血缘相系。老爷面容细微之处能看出些老太爷的影子,不过不如其兄弟一般像老太爷的,大抵是像自己母亲多些才得了个圆润的骨相。
说得俗气些,史家这老太爷看着就不好相与。只是不等我再细细分析,文茵已拜过了各位长辈转往祠堂。
史家祠堂的门稍高些,还未进院子便能闻到一股香火气味,大抵史家使得线香也稍名贵些罢,总之气味是不大一样的。
那小厮阿保今日也同老爷来的,等老太爷一行快进祠堂时抱着一个黑包袱不知从哪出来的跟上了老爷,文茵在侯府上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祖宗祭礼,神情倒是安稳如常,只是两只手紧紧地搁在腹前,握的骨节都发白。
到了祠堂我们这些下头伺候的仆妇便不能进去了。若是女眷们祭礼该伺候的自是不能少,老爷们祭礼自有小厮伺候,仆妇们自是要在外头候着的。
祠堂内依着规矩由老太爷先带着家里的男人们燃裱进香叩头,再当着祖宗先人的面介绍老爷和文茵。依着规矩老爷和文茵也是要对祖宗先人念叨几句的。
阿保一直立在老爷身后,我跪伏在堂外,听见老爷撩袍跪地的声音:“史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男史志厷敬拜。”
文茵大约已经依着规矩在老爷侧后跪下,我却迟迟没有从祠堂里听见文茵的声音,我一抬头,眼见老爷从阿保手里接过了一个黑漆漆的牌位,心头猛地一突。
“不孝男史志厷代媳吕沣阳敬拜祖宗。”
话音一落,莫说是堂内男人,跪于我身侧的下人都抬起头来。我低下头,耳内又传来尖啸,鸣的颅两侧都有些发疼。待耳内嗡鸣止息,再一抬头,老爷手里的牌位已由阿保接过。
文茵还披着孝,声音听着有些微弱,气息不稳:“不孝孙史文茵,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