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免了林祎凯两日的早课,可林祎凯惯于早醒了。
这才卯时,天刚蒙蒙亮。林祎凯方才醒转,却听得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只当是马群耀起身早朝的响动,他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又闭着眼睛眯了片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睁眼坐了起来。
“公子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候着一水的宫女,房里放了一桶热水,水汽蒸腾,带着一阵林祎凯喜欢的奶香,再不是当年那股茶花味道。
“皇上呢?”
“公子忘了?陛下昨日不在此处歇息。”
“怎么一起身就让我沐浴?”
林祎凯懵懵的,这个场景让他好似回到了刚入宫成为“试婚公子”的那一日。
几个宫女抿嘴一笑,却也不与他多言,只说这是皇帝吩咐的,她们只是照章办事罢了。
林祎凯的规矩她们也明白,脸皮薄,不爱有人伺候沐浴,待备好一应用具后,便合上了房门,让林祎凯好了喊她们。
林祎凯不明所以,当他沐浴完喊来了候在门口的宫人的时候,他终于觉出不对的地方在哪了。
“想一出是一出。”
林祎凯看着宫女捧出一套大红色的喜袍时不禁念叨出声,虽然说出口的是嫌弃的话,可嘴角却抿着一丝笑意。
几个跟着他多时的宫女悄悄对看了一眼,也掩嘴笑了起来。
“罢了,就陪他玩吧。”
林祎凯这话不知说给谁听,几个宫女得了他的首肯,格外兴奋地帮他打扮起来。
喜袍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不论肩宽袖长还是腰身,都恰恰好。
“姐姐们都是什么时候给我量的尺寸?”
“公子误会了,奴婢们未曾量过,都是陛下吩咐的。”
林祎凯闻言细想了一下,怪不得前些日子里那人总搂着他抱个没完,几次夜半醒来,那人还自以为轻手轻脚地捏他手腕肩膀,却原来是早有预谋。
真是傻子,要量尺寸直说不就行了,随便扯个做衣服的理由他也不会多想的,毕竟谁能想得到他有这出呢。
林祎凯暗自腹诽,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几个宫女姐姐们动作非常利索,似是知道林祎凯不爱繁杂的装扮,一套红袍,一根发簪,不多久就装扮好了。
只是袍子也精巧,簪子也贵重,皇家最尊贵的明黄配色暗藏其中,乍看之下普通的衣着饰物,却是天下无人敢逾越的制式。
“公子真好看。”
这次又不知是哪个愣神的宫女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林祎凯看着镜中的自己,甚至也有些陌生。
肤若凝脂,一点红唇,配着一身精巧的红袍,像极了生来尊贵的世家公子。
仿佛这过去的近十年,他就呆在这宫里,哪里也没有去,和十岁的马群耀一起相伴长大,携手同行。
“吉时到,恭请公子上轿!”
外头传来许公公的催促,几个宫女拥着林祎凯出门,一顶八人抬孔雀羽顶轿候在殿前。
林祎凯看到这礼舆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的父亲是当年的礼部尚书,宫里的制式规格他自小耳濡目染,一眼便能看出这礼舆代表着什么。
“许公公,这不合规矩。”
“公子,这是陛下的意思。”许公公依旧一脸笑意。“公子请上轿。”
八人抬孔雀羽顶轿抬的是每一朝的皇后。只有皇帝的妻子,才有上轿的资格。
载着林祎凯的礼舆沿御道,经过乾清宫和昭仁殿之间的通路,进入乾、坤两宫之间的交泰殿。
一路红毯铺陈,彩灯高悬。紫禁城里前三殿、后三宫,一夜之间都用绸带搭起了彩架,大红喜字、吉祥图案抬头可见。
林祎凯看着沿途的陈设,越看越是心惊,他再次出声时,嗓子带着些颤抖。
“许公公……皇上这是……”
许公公随在轿旁,只笑不答。
林祎凯进了交泰殿仍是恍惚的。
他知道这个殿是帝后大婚的行礼之处。
当他在西侧站定,一晚上没见的马群耀这时由坤宁宫出来,站在东首与他相对而立。
马群耀这会儿倒是不像个皇帝。他与林祎凯穿着同样的红袍,束着同样的发,两两相对,像是寻常人家结亲。没有新娘,只得两个俊俏的新郎。
林祎凯看到他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帝哥哥陛下,你这是闹哪出?”
“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瞎喊?没有规矩。”
“哦?那皇帝哥哥陛下说说,怎么喊才有规矩?”
“待礼成……便要喊我夫君了。”
林祎凯还没来得及开口,殿内忽然开始奏礼乐。
熟悉的乐声一起,林祎凯猛地转头,便看到熟悉的几个身影,是教坊司的孙嬷嬷和姐姐们。
她们虽一丝不苟地弹奏面前的乐器,眼神却带着笑意,直直盯着林祎凯,仿佛有太多话想说。
“吉时到!行九叩礼!”
这场特殊的“大婚”,在场的并没有王公大臣、皇室贵胄,只得一些熟人,却又在每一个细节,都用上了帝后大婚的制式,不见丝毫怠慢。
两人一身红袍,相视而笑。
就像十岁那年一同读书、一起玩耍、一块闯祸的两个小孩,没有六年的隔阂,没有刻骨的伤痛,没有不堪的过往,就像从没有分开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