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 第2章 【贰】相识

江轩将流氓们都打晕绑好，用剑将笼门上的锁劈开，把孩子都救了出来。一一问询过后道：

“少爷，果然如您所料，这些人都是人口贩子，孩子都是被他们拐卖来的。”

“嗯，你送他们回家吧。”少年割开缚住小乞丐的布条。

“那这些人呢？”江轩踢了踢倒地的流氓。

“送官府。”

“那您呢？”

“送他。”少年看了看满身是伤的乞丐，新伤叠着旧伤，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摸爬滚打才跌跌撞撞地长到这么大。

“你家在哪？”少年低着头看着他问道。

小乞丐垂着脑袋不敢看他，摇了摇头。

“你爹娘呢？”

“死了。”

少年点了点头，似乎是意料之中，又或是并不在意，没有追问。

“走吧，去看大夫。”

少年径直走出了屋子。

“少爷您……”江轩看少年打算一个人离开，赶紧道。

“还在那里碰面，跟上。”少年直接打断江轩，后半句是对小乞丐说的。

小乞丐连忙跟了上去，追着那个白茫茫的背影。其实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让他痛得气都喘不上来，每迈出一步胸口都传来剧痛，腿也好像有千斤重，他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身体传来的冷颤让他抑制不住地发抖。他的眼前也阵阵发黑，只有那一抹模糊的白衣格外刺眼。

可少年径自在前方走着，好像完全没有停下来或者走慢一点等等他的意思，他也只好尽全力跟上他的步伐，那个身影一旦消失不见，他又不知道未来在何处，要前往何方了。

好不容易走到医馆，小乞丐已经痛得快失去知觉。大夫迎了出来。

“公子是要看病还是抓药呀？”

“给他看看伤。”少年指了指乞丐，便自己到一旁坐下了。

大夫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乞丐，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公子，您这是……”

少年冷冷瞥了大夫一眼。

“银子不会少你的。”

大夫连连应声。小乞丐犹豫地站在门槛外，仿佛感觉自己连这个门都不配进。大夫刚想去拉他，见他一身脏兮兮的，又收回了手。

“贵人都说了，还不快进来。”

乞丐只好乖乖进了门，大夫拿出一些伤药，将乞丐的上衣脱了，开始检查他的身上的伤。

“左边肋骨断了两根，右腿腿骨有错位，左手臂好像也受过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大夫用手轻轻按了按乞丐的胸口，乞丐立马疼得五官都皱了起来，他赶紧下意识咬住嘴唇，只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闷哼。

这声音仍然被离他几米外的少年听到了，大夫检查完，边上药边补充说道：

“右边脏器也有些伤，还有很多皮外伤，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

少年听罢单手支着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乞丐。

“你多大了？”

“十岁。”感觉到少年正看着自己，乞丐的头更低了，巴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免得脏了他的眼。药物渗进伤口带来的剧烈刺痛让他好几次险些叫出声，他拼命压抑着，怕少年嫌他麻烦。

十岁？看他瘦小的身板个头，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少年心想。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受的伤也比想象的严重得多。想到他被殴打时自己的漠视，一丝微弱的歉疚感才姗姗来迟地浮现出来。

大夫将乞丐的伤口都处理完，收拾着药瓶道：

“好了，只是他伤的太重，还要换几次药。”

少年点点头，付了钱，对乞丐道：

“走吧。”

乞丐赶忙穿上衣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急急忙忙跑出医馆，却见少年正站在门口等他。

少年看着个头才勉强到他的腰的小乞丐，忍着伤痛追过来的样子。心里泛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跟那一丝歉疚交叠在一起。

少年的脑海里也出现了一个幼小的身影，太着急想要追上来却不慎跌倒了，因为害怕自己会不等他就走掉，赶忙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一拍，就忍着痛跌跌撞撞地跟过来。

他用孩子特有的甜甜的嗓子叫自己，他将他喜欢的东西都让给自己，他把他的小秘密都分享给自己，他……满脸是泪地求自己，不要杀他，不要杀他的母亲。

可他没有听。

少年拉回乱跑的思绪，走过去蹲下身，一把将小乞丐瘦弱的身体拢在怀里抱了起来，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乞丐身上污秽不堪，径直穿越不息的车马鼎沸，向街道对面走去。

小乞丐一时间僵在少年怀里，他的心脏狂跳，想要推开少年，生怕自己弄脏了他的白色衣袍，可是他自己的手却好像不会动了一样。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抱在怀里，一生都没有感到这么温暖安心过，连那折磨人的疼痛也仿佛瞬间都不见了。他趴在少年的肩头，不由得睁大眼睛，只能看到少年的一小截衣领和羊脂玉一般的脖颈。少年身形挺拔，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宛如孤高的鹤。涌动的人潮都归于无声，只剩下他和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温暖馥郁的香气。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乞丐被少年放了下来。离开了少年的怀抱，凉风一下子就席卷了他的周身，少年残存的温暖霎时间一点不剩。

少年进了一间客栈，开了间房，领他过去。

“你先在这养伤，刚刚的大夫会按时来给你换药。我跟小二打过招呼，他等会儿会送吃的和衣服给你，你有什么需要跟他说就行了。”

小乞丐低着头闷声应着，心想，他要走了吗。

到了房间，少年连房门都没进，就准备离开。

“等等！”小乞丐叫住他，紧张地抬头看着他。此时日已西斜，金黄色暖洋洋的夕阳照在走廊上，也照在少年的身上，可即便这样，他也像披着霞光的雪一样，看着没有丝毫暖意。

少年回过头等着他说下去。

“你……你还会来吗？”小乞丐卑怯地开口，前所未有地紧张。

明明得到的馈赠已经够多，却还得寸进尺地奢求着更多……多么地贪婪和恬不知耻啊。

少年看着他，没有说话，好一会才点点头道：

“七天之内。”

看着因为他的一个小许诺欣喜热切的眼睛，少年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又想到什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云起尘。”他小声地答道。

云……起尘？少年忍不住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看着眼前破烂潦倒的孩子，有点无法将他和这个名字联系起来，但终也没有说什么。

“你……你呢？”

微风一扬，少年的长发被撩拨起，漂浮在空中，宛如泼了一把清澈的夜色。

“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