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 第13章 【壹拾叁】刺杀

暮色西沉，光线渐渐昏暗，四下寂静，唯有木叶萧萧之声。

余清夜神色凛然，云起尘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全神贯注听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一道细微的草木碰撞之声，一线剑光从树林迸射而出，直指余清夜。他剑不出鞘，抬手一挡，随着一阵清脆刺耳的金属碰撞，那剑光被击偏了去。

五道人影从不同方向跃出，将他们两人围在了中间。五个刺客皆是普通百姓的服饰打扮，混迹在人群中极其不惹眼。余清夜一手牵着云起尘，一手拔剑，剑光清冷，被夕阳照出一道明光。

他不打算再与刺客对峙，直接飞身出剑，剑法凌厉，直取面前之人的咽喉要处。

那人反应也极快，险险避开，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飞速围了上来。

余清夜一边应付着他们一边照看着云起尘，好在云起尘手中持剑，尚能抵挡一二。过了几招，余清夜发现那五个人完全是冲着他来的，似乎没把云起尘放在眼里，便寻了个间隙，反手一推，将云起尘推出了刺客的包围圈。

云起尘看着被围攻的余清夜心急如焚，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山道，没有人下来，如果他要跑上去找江轩谈开济，山高路远，又不知他们具体在何处，得何时才能赶回来。

可是他武功低微，就算留在此处，又能帮上余清夜什么呢。

那几个人训练有素配合紧密，来去几回合，余清夜虽毫发无损，却也只能给对方几处轻创。但是对方人多，要是不能打开缺口，以此包围之势围击下去，余清夜迟早会抵挡不住。

眼看那些人越逼越紧，云起尘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也意识到了这几人胜在相互配合，方能密不透风。他提起剑，屏气凝神，悄悄接近其中一个刺客的背后。或许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担忧，一时间他连一点害怕也感受不到了。

那人被余清夜伤了腿，行动本就有些迟缓，再加上他们的目标是余清夜，云起尘又是个孩子，压根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云起尘借着自己身形小气势弱的特质，慢慢移到了目标的身后，他举起剑，用尽最大的力气朝那人的后背刺了过去。

虽然只是最基础简单的动作，可是云起尘已经练习了无数遍，刺击的技巧早已刻进了身体的记忆里。再加上日复一日的力量练习，这一击竟远比他想象得简单，剑身居然没耗费他很多力气，就刺穿了那人的腹部。

那人惊恐地回头看向杀死自己的人，濒死的可怖的脸顿时撞进云起尘的眼中，他心头一惊，瞬间松开了握剑的手。那人仍颤抖地向云起尘走了两步才倒了下去，腹部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云起尘看着满手的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杀人了。他的脑海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可心里却似乎发现，杀人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难、那么可怕，只是手起刀落一念之间而已，甚至跟杀死一只蝴蝶没什么差别。

从前他被人欺凌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迟早有一天他要把李村的人全部杀光，那些人对他来说，不是凶手就是帮凶，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报仇。可是如果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他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那样的勇气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掠夺生命是那样轻易，因为这个世界仿佛一直以来都在告诉他，生命是多么轻贱。

眼见同伴被云起尘杀掉，剩下四人都有一刹那的分神。余清夜瞬间抓住这个时机，长剑在他手中一翻，拉出一道冷冽的寒光，顷刻间最靠近他的两个人被一剑封喉。

僵持的局势一刹那被打破，最后两个刺客出招更加急切狠毒。其中一人应是刺客的头领，剑剑毒辣致命，好几次险些击中余清夜的要害。因而即便只剩两人，他也丝毫无暇旁骛。

云起尘此时也回过神来，迈出了第一步，他心中更是无所忌惮。他拔出尸身腹部的剑，不要命一般提剑向刺客攻去，试图将另一个刺客的攻击引开，好让余清夜专心对付更加厉害的那个人。

余清夜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方才他能得手完全是因为他是从背后偷袭而刺客对他毫不设防，否则他一定全无胜算。若他不赶紧解决这个人，云起尘很可能非常快就会死在那个刺客剑下。

于是余清夜的剑锋更加迅疾偏激。他步步紧逼，刺客连连后退。刺客看出了他心中着急，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他欺身逼近。

待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短到几乎无法闪躲，刺客双唇轻张，齿间竟咬着一根芦苇粗的圆筒，正中间一点银芒闪耀。

吹针！

一旁的云起尘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扎眼的银光从刺客的口中飞出，飞快地向离他极近的余清夜刺去，心脏几乎吓到停跳。

“当心！”

其实余清夜已经感知到了危机和杀意，先一步疾速地边侧身边后退，那根针才勉强贴着他的颈侧射了过去，留下了一道尖锐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往颈侧一摸，一手的殷红，还好伤口不深，不然今日怕是要命丧当场。

刺客见一击不成，又攻了过来，余清夜提剑回身，让过剑芒，刺客顺势变刺为劈，又被他拦剑挡下，忽然余清夜的剑借他的力道沿剑锋滑过，灵巧一转，狠狠砍向刺客持剑的手。

刺客立刻收手避让，余清夜却早就预料到一般，擒住他避让时片刻的空隙，剑道疾变，寒光直指他的双眼。剑尖瞬间闪到眼前，刺客下意识紧闭双眼，剧痛紧接而至，他的双眼再也无法睁开。

余清夜心知，能被派来刺杀他的都是不要命的死士，任务失败必定会服毒自尽。于是他连刀都没补，就立即向云起尘赶去。

云起尘虽然武功很差，但或许是因为从小被打的经验，深谙躲避之法，短时间内倒也勉强缠住了那个刺客，且没受什么伤。最后一个刺客的武功相对较差又势单力孤，余清夜手中的剑几个起落，就轻易将他斩于手下。

危机过去，余清夜收剑入鞘。云起尘方才远远看到了他抬手摸向脖子的动作，知道他已经受了伤。他急忙跑到他身边，仰着头神色紧张道：

“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等他应答，云起尘便伸出手，将余清夜胸前的头发拨到身后，露出脖颈左侧的一道足有两寸长的血痕，伤口处的鲜血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流进了衣领中。

若这伤口再深一点，恐怕就是不同的结局了。

云起尘不敢去想，光是看到这道血痕，他就觉得心生忧怖头皮发麻，好像天差点塌下来了一样。

余清夜见他吓到脸色惨白，以为是他刚经历了生死关头，又是第一次杀人的缘故。便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安慰道：

“没事了，别怕。”

余清夜不禁想到若他以后真要接替谈开济上阵杀敌，所面临的局面会比这残酷血腥一万倍，他将会一身征尘满手血污。他已经从一个难以生存的地狱里逃了出来，却又被自己推进了另一个九死一生的深渊，不禁轻叹。

两个人心里各有所思，云起尘急促的心跳还没有平息下来，如果……如果他真的没来得及躲开……如果，他真的死在自己面前……

他盯着余清夜的伤，眼睛眉毛皱成一团，好像心上被人割了一刀，闷声道：

“要是被射中的是我就好了……”

余清夜曾经几次死里逃生，对今日的惊险倒无甚感觉，听到云起尘的话，他无奈道：

“幸好是我，若是尘儿怕是难以躲开这暗器了。”

云起尘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淌着血的草地，心里乱作一片。

他心想，可是他怎么能和叶清比呢，他只是一介无人在意的贱民，就算他没能躲开，那又有什么要紧，比叶清受伤要好太多了。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太弱了，要是他能跟叶清一样强，就可以跟他并肩作战了，甚至，要是他能比叶清还厉害，就可以保护他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不会让任何人碰他一根头发。

没过多久，江轩终于带着谈开济回来了，他远远看见此处似乎不对劲，加速驾车赶到余清夜身边。谈开济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更加严肃。

江轩看到余清夜手上的血和一点染红的衣领，连忙单膝跪下请罪道：

“江轩来迟，请少爷降罪。”

余清夜无心责怪江轩，一摆手让他起身。江轩眉毛紧皱：

“什么人胆敢刺杀您？莫非是……”

余清夜与谈开济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道：

“孙杭。”

余清夜与谈开济都心下了然，孙杭只派了五个人，此举便是要警告余清夜，不要想着靠连番打击他的势力除掉他，若是一逼再逼，他随时可以杀掉他，篡权夺位。

余清夜眼眸半垂，心中思索道，此次刺杀是在宫外，说明孙杭掌握着他的行踪，出宫之事本就隐秘，知情者寥寥，有人打听时，他向来是借着探望谈老的缘由掩饰过去，更何况他在外处事低调，又是当日便回，是什么人察觉了他的行踪，又泄露给孙杭？

好在依刺客的反应看，他们还不清楚云起尘的存在，至少他和谈府目前是安全的。

来时的兴致荡然无存，四人上了马车踏上返程，余清夜对谈开济一颔首，道：

“尸首劳您派人处理了。”

“是。”

余清夜简单交代了几句，又转向云起尘：

“尘儿近日也多加小心，警惕面生之人。”

云起尘乖巧地点点头，心中还是万分压抑。今日的刺杀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叶清的身份一定非同一般，而这也意味着，想要站到叶清的身边，他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