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 第27章 冰上舞（5）

陆远从2号法庭出来，与当事人的家属叮嘱了两句后，见其离去，又对自己的助理小林吩咐道：“你去把我的车开出来。”见小林面色犹豫，问：“有什么事情吗？”

小林老实回答：“刚才在庭上，陆院长也在，出来的时候，跟我说要坐你的车。”

陆远头疼，公文包从右手换到左手，松了送脖子上的领带，闷哼一叹，“那你先回去吧！”

走出大门口，只见陆院长已经出来，只身一人，身边没有秘书。陆院长开口：“我要去市政府大楼，你回事务所，正好经过的。”完全一副命令的语气，陆远听着心有不悦，但也不敢轻易表露，好歹在这法院，老头子是老大，不能得罪，却仍是问道：“您的司机今天请假？”

“临时有事，我派他到其他地方去了。”于是，陆远不再多问。

前来听审的人前面已经走了大半，陆远走下台阶，听到后面声音说道：“今天的辩词倒是很精彩。”

“精彩”二字是赞，可惜前面加了“倒是”二字，因此这句话，表面是褒，背后却在质疑。陆远心内了然，父子俩好歹相处三十年，又在同一个圈子里做事，彼此了解彼此的脾性和说话方式。

在去停车场的路上，陆院长又发高论：“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你的当事人恐怕要被判2年到5年的有期徒刑。检察院那边的人证物证足以让他坐牢。”

陆远走在前面，面无表情地说：“恐怕未必，目前另外一个证人还没找到，凡事不可这么早下结论，而且这几年跟楚科长打交道，发现这人做事经常很不细心，为人又妄自尊大，不知道被人钻去多少空子。”

“我看妄自尊大的人是你吧！”陆院长冷哼，“听小林说除了这件案子，你还准备接另一件谋杀案。你这是缺钱还是缺德，竟帮那些人打官司！”

陆远越听越有气，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差点与陆院长撞上，他比父亲要高出半个头，再加上年轻力壮，更显出陆院长的迟暮。幸好两人同时退后一步，“陆院长好像不是我们律所的合伙人，我接什么官司恐怕不用向您汇报。况且每件案子，是非对错哪有那么容易说清楚，不然要律师干什么。法庭上若是只**律，也不用控辩双方那么激辩了。”

陆远自有一套理论体系，尤其是对法律、法庭、律师，甚至是当今社会的法治环境，因此不能理解为何父亲在法院从事数十年，仍是思想固执到如此地步。或许就是因为对是非黑白太过执着，所以他可以成为一个好法官。可是律师不是法官，法官讲究最后的一锤定音，对是非对错给一个判断，不是黑就是白，不是被告胜就是原告胜，律师不可能同时为原告、被告辩护，只能选其一。在探究案子的过程中，陆远渐渐发现，所有事情的背后，没有完全的黑，也没有完全的白，充其量，黑白只能各占25%，其余部分应该算作灰色。每一件案子讲究的都不仅仅是法律，情理法，向来不分家。

“你这是什么话？所有案子的真相只有一个。”陆院长严肃申辩，“你接的这两宗案子，一宗严重家暴，一宗谋杀，这不是简单的有理没理，这是害人与被害！”

“真相只有一个，可是过程有无数种可能，案件背后有无限可能的隐情。”陆远继续辩驳，“凶手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啊！”

“你怎么能这么和一位长辈说话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陆家父子还想继续争辩，却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怎么是你？”陆远认出是梅雨，心忖这丫头怎么会来法院，是来听审、咨询，还是来打官司的？这地方，她总不会是闲着没事来逛的吧！

梅雨神色凛然，走上一步，挡在父子两个当中，抬头挺胸，对着陆远说：“是律师了不起啊？眼里只知道钱，只知道爱富嫌贫，就因为穷人付不起你陆大律师高昂的律师费，有钱人出手阔绰，黑的你都能帮人改成白的。你有一点道德心没有？”

什么情况？陆远有点懵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陆远道，“你改行去当社会新闻记者了？”

“路见不平之事、不仁之人，人人都可出言唾骂。”

陆远气急，高声反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仁了？你见到什么不平的事情了？”

梅雨说：“你刚才对这位老先生这么不礼貌，人家就算有事求你手下留情，你也不用这么冷血吧！”

她是把陆院长看成受害者家属亲友了！陆远转怒为笑，又看看在一旁观看的陆院长，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梅雨自然不知道。

陆院长上前两步解释：“我是他爸爸。”

这下轮到梅雨懵了。他二人是父子！“呃……”梅雨站在两人中间，瞠目结舌，水灵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陆院长，一会儿看看陆远。可是惊愕不到一会儿，她又恢复了原来的义正言辞，“哈，那你就更混蛋了，一个做儿子竟然这么跟老爸说话的！”

陆远此刻咬牙切齿，陆院长却越听越欣赏这个女孩，微笑地问道：“这位小姐，你和我儿子认识？”

梅雨说：“就见过两次，一次在酒吧，一次在朋友的婚礼上。那个酒吧……”话未完，就被陆远出言打断：“她是齐格两口子结婚时候的伴娘。”

“哦，这么说来，你们一个是伴郎，一个是伴娘。”陆院长的笑意更盛了，完全把之前跟陆远的争论抛之脑后。

梅雨点头，准备撤了，“既然你们不是在吵架，那我走了。”

陆远笑，“你跑到法院来，就是为了骂我来的？”

梅雨说：“我看你们俩争论，还以为你在欺负陆老先生。”

“小丫头，我告诉你，这位不仅是我老爸，还是这法院的院长，你说我敢欺负他吗？”

梅雨再次惊讶，想不到这位穿着烟灰色旧西服的老先生，竟然是法院院长！于是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一脸的抱歉，“对不起，我搞错了。”

陆院长丝毫不介意，还问道：“这位小姐，你要去哪里？顺路的话让陆远送你。”

“她有时间来这法院，肯定就在附近逛。”陆远可不想让这个骂自己的女孩上车。

“我……”梅雨说，“我要去星巴克。”

“那么就是顺路的，过了市政府大楼，再几分钟车程就有一家星巴克。”陆院长说，“那就一起上车吧！”

陆远看梅雨一脸的得以样儿，拿着钥匙的手攥得死劲，低沉道：“这是我的车！”可是陆院长和梅雨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