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梅雨坐在副驾驶座,陆院长坐在后座。从法院到市政府大楼,开车只要七八分钟,陆院长一连问了梅雨的姓名、工作、家里父母情况。
陆远道:“你这是在查户口啊!”
“臭小子,别插嘴!我跟小梅谈得好好的呢!”陆院长让儿子专心开车,继续跟梅雨说,“那你是要回杭州工作了?”
“嗯。”
陆院长叹气,露出可惜的表情。
到了政府大楼,陆院长下车,嘱咐陆远把梅雨送到星巴克。等车门一关,陆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梅雨。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梅雨嘟嘴道:“你要是心里不爽,转过这个路口靠边把我放下吧!”
“你不是要去星巴克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陆远侧眼斜睨她一眼,“那你怎么会在法院?”
梅雨两眼往上翻翻,细想一会儿,坦白道:“只是凑巧而且,凑巧我今天才知道33路公交车改路线了,凑巧我坐的公交车在法院门口停下,凑巧我看到你和你爸在争论,凑巧我眼力不佳,没看清楚。”
陆远从反光镜中看到自己冷峻的脸庞,把车开到路边,踩下刹车,补上一句:“凑巧你今天闲得发慌!”
梅雨侧过身来,笑道:“你怎么知道?”
陆远长叹一声,定定神,问:“那你去星巴克也是闲得发慌?”
梅雨靠在车座椅背上,缓缓地点头道:“嗯。”
“那好,我没你那么闲,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现在就可以下车了。”
梅雨撇撇嘴,哼了一声,知道对方下逐客令,她不能不识趣,转身去解安全带,可是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
陆远见她已经从解安全带变成拉安全带了,说:“行行行,我来吧!”于是想要凑过去帮她,却不料梅雨的一只手臂往后挥,“不用。”恰好挥到了他的脸上,右脸颊像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你干什么?”向反光镜里仔细瞧瞧,果真有一道红色的印子。
梅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吼了一回,看到他捂着右脸,嘶哑咧嘴,想起刚才自己的左手挥了一下,想必是挥到他脸上去了。
“你手上戴了什么东西?”
“就一条银手链。”梅雨说,“你没事吧?”
陆远右脸颊通红,被手链划过的地方更红,一条血丝横亘,斜眼往她的右手腕看去,这哪里是一条单纯的银手链,上面还坠了很多小小的镂空银球,每一个镂空口子都是锋利的武器,此时心里恨得牙痒痒的,闷声道:“你给我下去!”也不等她去解安全带了,自己挨过去替她解决,啪嗒一声就搞定了。
梅雨打开车门,踏出一只脚的时候,仍回头皱眉问他:“你真的没事?”
陆远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右手捂脸,左手不停地挥,像是在赶瘟疫,“没事没事,你赶紧离我远点。”
看他的表情,梅雨感觉自己真的像是“霉雨”,自觉没趣儿,可是再看看他那神情,又觉得好笑,终于忍着歉意和笑意关上了车门。
这个地方离公交站牌不远,小跑过去看站牌上有那几条公交线。陆远透过车窗向公交站牌那边望去,视线被垃圾桶挡住了,再看不到那丫头的身影。摸摸脸,咧嘴都有些疼,看来要去药店买点药酒来擦擦。正要启动车子,却听到咚咚咚敲玻璃窗的声音,“还有什么事啊?”以为是梅雨又跑回来了,车窗外站着的却另有其人,是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人,“先生,这边不能停车。”
陆远阖了阖眼,深吸,深呼,落下车窗,“对不起,我这就开走。”临走前,还收到交警递过来的一张罚单。
开过公交站牌的时候,余光一扫而过,没有看到梅雨的身影,心想应该是坐车离开了。
回到律所,看到助理小林已经回来,递过自己的公文包,脱下身上的外套一并抛过去,大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小林一手拿着公文包,怀里捧着陆远的那件黑色西装,来不及放下,就跟陆远提醒说有外客来访。
陆远驻足,问是谁。小林说是一对老夫妇,是家暴案被告的父母。
会议室中开了中间的一盏大灯,灯光白炽,满室明亮,但也有些角落在阴影当中。这是陆远第一次见家暴案被告者的父母,以往都是他姐姐出面。这对老夫妇形容憔悴,面色凄然,声泪俱下地说他们的儿子是个大好青年,为人宽厚温和,不可能会暴打妻子。
陆远从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取两张,递给满面泪痕的郑母,耐心地倾听这对老夫妇对儿子的辩护、对儿子儿媳夫妻生活的看法,以及对辩护律师的种种请求。送他们出去之后,小林说:“有时候就连父母也不一定了解自己孩子的心性。陆律师,你看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陆远不看电视剧,甚至还问:“什么东西?”
小林说:“这是一部讲述家暴的电视剧,剧中的男主角安嘉和在工作生活中是位妙手仁心的好医生,可是却对自己的妻子连连家暴,就连身边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这件案子不在于知人知面是否之心,”陆远摇头,“几次见面谈话,郑凯都对案情供认不讳,但说到为何打他妻子,总是含糊不辞,甚至是前后矛盾,当中必有隐情。”
“她妻子不是坦诚了自己有外遇的事实吗?”
“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郑太太的那个姘头找到了吗?”
小林叹气,“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事先听到郑太太透露的风声,竟然在这个时候回老家去了。他老家在东北,打电话过去要么关机要么嘟两声就挂了。”
“继续找,再不行就安排人去他老家把人拎回来。这件案子,这个人是关键。”
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打开新接的那起谋杀案的资料文件,专注之下转眼就是五点,抬头看到台历上被自己划掉的原本要请齐格夫妇吃饭的日子,知道齐格在婚礼过后就立即去了天津,此时应该仍在天津谈事,于是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朋友,问他什么时候回A市,得到的答案是后天,当下就约定,大后天他请他们这对新婚夫妻吃饭,地点约在花港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