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刻钟,宫女捧着一杯清水折返回来,杯中的水随着脚步起伏微微荡起涟漪,她面含笑意将杯子递给石景。
“多谢。”石景接过杯子,因为疼痛,握住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宫女目光担忧的落在身负重伤的二人身上。
石景扶起周珏,让其靠在他臂弯里,一只手将水杯凑近周珏干裂的嘴边,小心地,将水一点点喂进周珏的嘴里。
周珏身体虚弱,猛然摄入水分身体遭受不住,惨白的脸变得发青,随着剧烈的咳嗽将水都吐了出来。
石景从未经历这种情况,一时有些发慌,情急之下伸手捂住周珏的嘴,防止他继续吐水。
“别捂他的嘴,会被你捂死的。”小宫女赶紧将石景的手拍开,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石景。
“打湿手帕,沾湿他的嘴唇,应该会好些。”宫女轻柔的说道。
石景照着宫女的话,打湿了周珏的唇,然后将其背在身上对宫女说道。
“多谢。”
石景看着手中沾满血渍的手帕,“等我洗净还与姑娘。”
宫女笑着摇头,“一方手帕而已,公子无需介怀。”
石景抿了抿嘴,点头,背着周珏朝着永宁宫,摇摇晃晃地走去。
石景刚进永宁宫,将周珏放躺在床上,就听到殿外传来粗犷的声音。
“石公子,怎么办?公主不在宫内,周大人快要硬闯进来了。”一名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进宫内,六神无主的对刚进殿的石景问道。
石景垂眸,公主不在宫内,中书令周严这时候抢人是最适合的时机。
石景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声,周严就火急火燎的冲进宫内,他推开拦在身前的宫女,一路大喊大叫地闯进永宁宫。
“周珏呢?周珏在哪?”
在见到周珏奄奄一息的那一刻,周严突然止步,这个历经半百风霜的男人浑身颤抖,险些没站住。
他哆哆嗦嗦的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抚上周珏的脸颊。
“珏儿,爹来了,爹带你回家。”周严满眼心疼,眼底泛起泪花,他隐忍着,将眼泪揉碎在眼中。
床上的周珏缓缓抬眼,半睁着眼睛,算是回应。
他扶起周珏,准备背在身上,这时,周珏拉抬手,轻轻地拉住了石景的衣角。
沉浸在悲伤中的周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石景。
周严看了眼周珏,又看了眼石景。知子莫若父,周严道,“这位公子,珏儿的意思是请你和我们一起走。”
躺在床上的周珏轻轻点头。
石景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我不能走。“
“为何?此时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如若不走,日后恐怕再没这般机会了,更何况我们不想牵连公子,如果发生什么。恐怕性命危矣。”
石景明白周严的好意,毕竟此刻偌大的永宁宫没有一人能主事,如今他放走周珏,林初回宫恐怕会迁怒自身,但石景还是决定留下。
“周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不是她,恐怕我早已是宫内的杂役太监。她对我有恩。我说过要保护她,不能言而无信。”
周严冷笑嘲讽道,“什么?你还要保护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你觉的她需要你的保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严像看神经病般,对石景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老夫告辞。“
周严说着,背着快要碎掉的宝贝儿子离开了永宁宫。
……
林初悠然的端坐在倚仗上,身着异域服饰的哈尔布跟在林初的仪仗旁,沿着御道通往舜天坛。
对面,两名宫女见到这么盛大的仪仗,赶忙跪地行礼,头紧紧埋在地面,不敢丝毫逾越。林初坐在高处,目光无视一切。
随着依仗行过,两名宫女才敢抬头起身。
“这是哪位嫔妃?这么大阵仗,连背景都这么妩媚动人。”一名青衫宫女对身旁年长紫衫的宫女问道。
“你刚入宫不久,记住了,她不是嫔妃,是永宁公主,以后见了她,能绕道走就绕道走,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为何?”小宫女一脸懵懂地问道。
“听说,她是妖孽所生,生性残暴。”
……
舜天坛前有块圆形空地,空地中央,十米高的祭台拔地而起,石柱上刻着不知名的文字和符文。四周九只青铜铸就的巨兽,口中分别摆放不同的祭品,表达对上天的敬意。
祭台之上,林初一袭白色羽衣,随风轻盈舞动。阳光照在她婀娜的身姿,宛如神女降世。
一舞完毕,她眸中满是虔诚,跪在祭台上,而后,她微微俯身,额头朝着冰冷台面磕去。
“愿吾国昌盛,百姓安宁,风调雨顺,岁岁丰登。”
那声音铿锵有力,空灵而幽远,传进参加祭坛的每一位的耳中。众人眼中满是惊艳,这位妖艳残暴的公主,居然身披圣洁,此刻犹如出尘的神明。
祭坛祈福结束,人们眼中的惊艳也随之消散。
这时会有宫女将神兽口中,象征福瑞的贡品取出,端入席间。
林初俯视众人,他们三五成群,各宫嫔妃,皇亲贵胄,嬉笑谦让的分食供果。
她不明白,不就是被她念叨几句的水果么,分着吃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平时想吃多少吃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一个供果还要和人分着吃。
看着眼前场景,她这个暴虐的公主,脸上破天荒的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
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仿佛她不存在这个世界般。
周遭热闹的景象在她面前猛烈摇晃,欢声笑语变得刺耳。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的这一瞬间,都刺的她想跳下神坛。
这时老皇帝抬头,朝着林初举起酒杯笑了笑,那笑容满是慈爱。林初嘴角微微上扬。是啊,她还有疼爱自己的父皇,世上唯一的亲人。
……
“哎呦,瞧瞧,不愧是妖妃所生,这容貌真是貌若天仙,羡煞旁人啊。”一名嫔妃看向林初阴阳怪气说道。
“呵,长得在美有什么用?目中无人,草菅人命,跟她母妃一个德行。”另一名嫔妃更是夹枪带棒说道。
“嘘,小点声,这要是被她听见了,咱们没有好果子吃,也不知道皇帝怎么这般宠她。”
那嫔妃用手捂住嘴巴,小声说道,“宠?不见得吧,我听说这祭坛祈福,是用寿元换取的,哪个爹娘舍得用自己孩子的寿命来祈求国泰民安呢。”
“你是说皇帝……”
“哎,你别这眼神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况且这只是传说,具体真假,谁知道呢,”
两名嫔妃说的话,都传至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一名青衫小宫女耳中。
她抬头望向祭台上的林初,对身旁紫衫的年长宫女说道。
“我觉得公主好可怜。”
“可怜?胡说什么呢,人家是公主,比你高贵不知多少倍,每天锦衣玉食,想干嘛干嘛,可怜的是我们这些天天干活的奴才。”紫衫宫女撇着嘴,摇了摇头。
“可我觉得她看起来好孤寂,好落寞啊。”青衫宫女淡淡说道。
紫衫宫女抬手摸了摸青衫宫女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好好服侍,笨手笨脚的,不然又该被主子骂了。”
林初从祭台下来的时候,宴席已经散去大半。
一名青衫宫女走到林初身前。
林初看着眼前身形消瘦,眼眶凹陷,皮肤暗黄,粗糙,脸上像繁星一般密密麻麻的雀斑,容貌已经不能用平庸来形容的小宫女,她不耐烦道,“干嘛?好狗不挡道。”
对面的小宫女呲着满口洁白的犬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林初,从怀里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青苹果,用袖口擦了擦,递到林初面前。
看着眼前的半生不熟的苹果,她傲娇地抬起下巴,撤了撇嘴讥讽道,“本公主什么没吃过。”
青衫宫女觉得林初说的有道理,她点了点头,将供果收了起来。
“收起来干嘛?林初眉毛一挑,一把抢过宫女手中的苹果,她一掰两半,苹果的清香在两人鼻间萦绕。
她把其中较大的一半递到宫女面前,自己则轻咬一口另一半,腮帮微微鼓起,边嚼边含混不清地说道:“要不是你硬给,本公主才不稀罕吃呢。”
见眼前宫女一脸懵圈的看着自己,林初把另一块苹果直接塞进她手中,”你吃啊,看我干嘛?
”虽然你长的很倒胃口,不过谁让我胃口好呢。“
”你叫什么名字?“林初咔哧咔哧的嚼着苹果。
”奴婢绿萝。“小宫女看了眼手中的半块苹果,对林初说道。
”呵,怪不得一身绿,真没品味。”林初说着翻了个白眼,转身坐上仪仗。
“摆驾永宁宫。”仪仗旁一名太监嗓音洪亮喊道。
仪仗晃晃悠悠,坐在上面的林初眼皮有些沉重,满脸困倦闭上眼,仪仗微微一晃,林初突然惊醒,脚底踩空版,如同从万丈悬崖跌落,她猛然睁大了眼。
她一时惊魂未定,抬头看向哈尔布,发现他跟在一旁,脸色铁黑,眉头紧锁,林初嫣然一笑语气娇媚,眼神戏谑的看着哈尔布。
察觉到林初投过来的目光哈尔布欲言又止,反复几次还是对林初说道。
“公主,请问解药什么时候赐与在下?”哈尔布问道。
“解药?什么解药?”林初满脸疑惑,对哈尔布问道。
“就是之前玩猜谜,会三天化成血水的解药,今天……已经第三天了。”哈尔布面色黑僵,“求公主网开一面。”
“哦~那个解药啊,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吧。”林初说着,抬仪仗的太监像是很懂一样,脚步都加快了很多,哈尔布一路小跑才跟的上仪仗。
“公主……”哈尔布穷追不舍,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他不能死在这个疯女人手里。
对于哈尔布再次询问,林初玩味的脸上瞬间冰冷,她抬头侧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摆摆手。仪仗停止前进,稳稳停靠路边。她从仪仗上起身,缓缓走至哈尔布身前。
“哈公子,信不信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变成血水?”林初语气轻柔,纤细微红的指尖在哈尔布的脸上画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