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源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的眼眶已经发红,嘴角依然笑着:“师父你开玩笑罢?”
白杨却狠心摇头,“为师从不开这种玩笑。夕源,相信你自己,没有我,你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夕源的心情已经降到冰点,什么也听不进去,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能失去师父呢?“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还是我近日的表现,让师父觉得我已经与纨绔子弟沾染上了关系?我可以断的,师父,你让我怎么改我就怎么改,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你该走了。已经很晚了,廿远。”起身为夕源打开门,向他伸出右手,“来,回去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夕源乖乖把手递上去,却在白杨往回拉的一瞬间,他趁机拉住白杨的手腕直接把他扯过来,白杨整个人跌到夕源怀里,不可置信的看向夕源。夕源红着眼眶不为所动,抱住白杨的同时,一个转身用脚将门关上,背部紧紧贴着门,双手死死搂住白杨。“师父,这是你第一次喊我廿远,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以这种方式?为什么会是最后一次?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今日你若是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走的。”
白杨想要挣脱,奈何夕源搂的太紧,他本想发脾气,可听了这些话后又不忍心,只得叹气:“廿远,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的师徒情分到头了而已——”
夕源直接打断他,“那就不做师徒。”
“不是这么回事,为师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不希望殃及到你。”
“比我还重要么?”
“……”白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卡顿着,怎么想都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
“是王敢么?还是他么?又或是白砚之?仔细想来,自从去年白砚之的雪姨来找过你之后,你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后来遇到有了人身的白砚之,你就整日整日不见人影,问什么也不说,如今想来,这就像一个连环套,是么?”夕源一连串的问题,白杨根本不知道应该答哪一个,只是觉得这样有些过了。
白杨拼尽全力挣脱,看着他,依然于心不忍,只好将声音放缓,“是跟王敢有关系,可是他能救你,他能救我们认识的所有人,他也能杀了你们。他提出了条件,但是不利于我,也不利于你们,所以我要去找他商讨,不知道是否会成功,但是希望非常渺茫,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么?而白砚之,跟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夕源暴怒,“又是他!又是王敢。他真是个疯子,他已经操控了我半生,他还想怎么样?要我死是么?那我死好了,不劳烦他动手——”
‘啪’白杨一巴掌甩在夕源脸上,夕源的左脸瞬间红了。“又是死,然后呢?你死了之后呢?你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清醒了么?”夕源就那样歪着头,既不动也不说话。
白杨内心无比懊悔,又叹着气去看夕源的脸:“我明白,是个人被他这样操控着,监视着,肯定都想疯,会受不了的。但是你相信我,有师父在,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刚刚师父下手重了,主要师父也在气头上,一时没控制住。哎!过来,我看看重不重,重的话,一会儿我就给你弄个冰袋,这一巴掌算师父欠你的,往后你想要什么,说一声,师父给你弄来,好罢?”
他好一阵没有说话,在白杨转身要坐回床上时,他开口了。声音一改往日的稚嫩,增添一份沉着在里面,“我只想要师父,你还不明白么?”
“啊?”白杨整个人惊讶极了,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或者其实徒弟不是那个意思,是他往偏处多想?
谁料到夕源直接大步走过来,快速将背对着他的白杨拉回怀里,后来又松开,与白杨面对面站着,两人相视着,“为何你总是不明白?你明明喜欢王敢,那就应该对这种喜欢比较敏感,至少我以为你能察觉得到别人的喜欢,为什么你总是不知道,我喜欢着你呢?是我藏得太深了么?还是真的你眼中除了他,再容不下别人?”
白杨脑海一片空白,他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直到夕源凑过来,看那架势似乎要吻上自己的额头,白杨忙推开他坐到床边:“你误会了,我之前喜欢他,是因为被篡改了记忆。我不喜欢他,从来不。你也不要以为是白砚之,我与他只能称作知己,也许在所谓的爱情之上,也许在所谓的爱情之下,但不是爱情。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也许我知道,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师徒,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也不明白?”
夕源没有接他的茬,蹲下仰视着他的眼睛:“那你说,你也不喜欢我。”
“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也不喜欢我。就像方才说不喜欢白砚之和王敢那样。”
白杨真是想把他的脑子拿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神情严肃,一字一字的重音:“夕廿远,我们是师徒,我们不可能。”
“你喜欢我。”夕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白杨已经有些不耐烦,皱着眉提高音量,“我们不可能,你听不懂么?”
“你也喜欢我,那为什么不可能?师徒又如何?你方才不是说已经断开师徒关系了么?”夕源站起身,双手摁住白杨的肩头,俯身凑过去,想去亲吻他的唇,看看究竟可能不可能。结果还没有触碰到,整个空间突然生出一种压迫感,那种强大的压力简直要把夕源撕开,致使夕源直接跪在白杨脚边,头最后也被那股压强摁下去,再无法仰视他。
哦,忘记了。他的师父是压强型的黑牌,会用冰,但是会付出代价,而这种压迫不会。夕源在心中长叹。
白杨依然在那里坐着,压强没有被他收走,他自己也不动弹,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压强慢慢褪去,夕源本想站起来,结果那一刻彻底匍匐在地上,他的双腿暂时无法站立了。
白杨躺到床上,盖上被子依然背对着他,扔来一句冰冷的回应:“走的时候把门带上,睡觉去罢。”
等到夕源能站起来的时候,白杨已经熟睡,天也快亮了。他担心吵醒白杨,随后蹑手蹑脚地离开,轻轻把门带上,又在门口站了一段时间,才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白杨确定他已经离去时,从被窝里慢慢坐起来,叹气道:“哪是那么简单的?中间还隔着一位恶心的病人呢,真是个傻孩子。要爱情还是要命呢?这个选择,你怎么会不明白呢?”自己死后就回宿舍了,可若夕源死了,那是真正的不存在了呀。
夕源回到自己的府邸大醉特醉,复盘着自己曾经的种种,发出一种冷笑,这是人生么?这分明是别人下的一盘棋,如今棋要下完了而已,自己根本不能被称作人。
夕源看着前些天白杨让松针拿到自己府邸的丹药,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那时他已经想好了。“就连命还要拿这个续,这个人生有半点正常的影子么?一直都活在别人的臂膀之下,一直都被保护着,就算我变得再强还是这样,哪怕我怎么努力也没有用,那还活着做什么?我真是不理解。”说着,他双手摁住桌角,在黑暗中透过那一丝丝月光,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将这满桌丹药,连同桌子一起掀翻。丹药滚落在房间任何地方。
夕源看着杂乱的房间,原本整齐的书被他打乱了顺序,干净的地上有他方才喝醉乱洒的酒,还有一地药丸。他坐到地上,然后躺下,醉倒,终于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夕源好好打扮一番,身穿一袭白衣,衣领上的金色孔雀惟妙惟肖,从肩头延至袖口的地方还被缝了条金色长河,长河中用银线绣了银色的鱼,腰间也有一圈很细的金色,那金色中被绣了很多银色的小鸟,微风一吹就能将这白色吹得飘摇。夕源刻意戴了一顶银色的冠,腰间配上玉佩与平安扣,走路时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悦耳。
他原想送白杨一程,结果到了白府中,整个白府已经成了一座空府。一个人影也没有,仆从全部被遣散,连白杨的兄弟姊妹们也搬走了,除了白杨,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可是白杨也不在这里,而他连白杨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在白府中寻找不下十遍,他每一次都以为白杨会不会恰巧从门口到某个地方,可是每次都没有人。一次次积攒希望,一次次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一次次失落,焦急,最后绝望,连心也变得空荡。他从清晨寻找到夜晚,终于放弃。三魂丢七魄似的回到自己的府中,结果门前小童告知他,方才有人来送了一封信,是白杨。
他红着眼眶,万分欣喜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道别信……
次日他又去断梓宫,妄图让言逑给自己一些建议,可是言逑似乎也被很多事情缠着,整个人的心烦程度完全不亚于他。什么建议没有寻到,自己还在断梓宫中毒发,因为没有吃药的缘故。
后来再醒来时,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床边坐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夕阳,夕新致。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居然是一伙的。他挣扎着,却还是被夕阳喂了一颗丹药,他整个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最后却昏昏睡去,隐约间好像看到过白杨,但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在心中想冷笑想叹气,可是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