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沄来啦,抱歉,这月忙昏头了,才刚开始择线,要是不着急走,就先坐会儿。”七星娘娘哑着声音道。
郁离一愣,左右看了看,刚才带她来的仙子已经离开,除了她便是对面的七星娘娘,哪有雁沄。
心想估计认错了,忙摆手:“娘娘太客气了,我不是雁沄,小仙名唤郁离,途径此处,若娘娘实在繁忙小仙就不打扰了。”
脚尖早已朝后,时刻准备转身就跑,就在这时,七星娘娘幽幽道:“哦,还是等等吧,很快做好,回去之后顺便告诉雁沄,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她做,下次我就不在这了,省得跑一趟空。”
什么!?
郁离放遭雷劈,以为自己幻听了。她不明白,也无法理解,这种震惊程度不亚于仙诀飘飘的上神变成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说上神,她还以为地府的鬼跑上来了。
她才刚来不到一天,就接连有两三个神仙不想干了,小神仙也就罢了,七星娘娘这种上神说不干就不干,这玉京是什么龙潭虎穴吗?怎么一个两个争着抢着要走?
“娘娘这是为何?”
郁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把刚才所有胡思乱想抛在脑后,先问个清楚,能在上神面前刷个脸只盈不亏。
七星娘娘苦着个脸,手上动作不停,“你可知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天空的时候是在何时?”
郁离望向天空大亮的窗外:“卯时?”
天刚亮太阳还没升起差不多这个时间,梦游山寒冬不断,日出会比其他地方晚半个多时辰,要不是后来知道她那地方特殊,还真以为日升都是那么晚。
七星娘娘:“不,是寅末卯初之间,夏季还会更早一些。”
“那时的天空是灰色带着深蓝,星辰还未完全隐去身影,月亮挂在半空,若仔细看,还能看见广寒宫,空气是冷的,织雾殿的雾气会更重一些,这时夜晚休息的众仙会起身接替忙碌一夜的仙子仙君们的工作,可是……”
七星娘娘正戚戚然说着,忽然语气变了味,表情也愤恨起来,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大眼盯着她:“可以休息的人里,没有我,你懂吗!每天看着日升月落,永不停歇地工作。”
郁离被看得不自觉各退一步:“大概懂……一点点。”
要是说不懂感觉小命不保。
果然如雁沄所说,确实长时间不休息精神有点问题。
她记得很久以前天地时间不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但时间越长问题越多,每当凡间出事寻求神仙帮忙时,都会因为时间流速不一样,导致神仙赶到的时候已经生灵涂炭难以挽回,后来为了方便管理,便直接改成天上一天地上一天。
但相对的,神仙的业务也更加繁忙。
“你还是不懂。”七星娘娘闭了闭眼,重回刚才垂头丧气的样子,说话的间隙她手里的七彩丝线左右缠绕,在手里很快成了型,即使说话也不妨碍她做事。
脖颈以上和脖颈以上好似不在一个身体上,脖颈以上感觉稍不注意就能跑去跳碧澄池,脖颈以下马上要去争天界最佳劳模一般。
郁离不忍:“娘娘要不歇一歇也不妨事,玉京没了娘娘可不行。”
七星娘娘眉眼低垂,无精打采:“你看,连你都这么说,我怎么敢休息呢。”
郁离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七星娘娘:“无事,正殿那群弟子每人都可以接替。”
郁离纳闷:“既然并不是非您不可,那为何还死死撑着?您休息的间隙她们应该也能做好。”
七星娘娘吸一口气,好半天没吐出来,话仿若哽在喉头噎住了,“人在高位身不由己。”
像郁离这样最为普通的仙子,仙力算最低档,再高一等是上仙,为上神左膀右臂,上神乃每个区域的管事,比如春神管理树木生长,七星娘娘管理天下纺织,兼女子、孩童的守护神,而管理上神的则是西王母和东君。
职位越高管理的就越多,手下的弟子也就越多,她刚才从正殿路过,织雾殿弟子最起码也有三四十人,人手非常充裕。
七星娘娘管理的区域确实不少,但既然能让弟子直接接替位置,干嘛不让她们暂时轮流上岗,自己也好劳逸结合,以最好的状态工作。
玉京一个职位那么多仙人就是为了以防有人值班太久精神松懈导致下界出事,结果这位娘娘一个也不用,硬生生抗两百年,图什么?
郁离更迷糊了:“娘娘是怕在位的时候有人夺权?”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不可以休息但可以罢职的职位。
七星娘娘无奈转开话题:“凡间战火不断,无数孩童失去双亲流离失所,女子们日夜劳作为前线战士编织衣裳,恩爱的两人不得不阴阳两隔,我受的苦和她们相比,微不足道。”
郁离在她转开话题之前好似看到她眼珠往上挑了挑,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她怎么感觉这位娘娘对她翻了个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她应该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休息,自己守护的凡人们正在受战争之苦,她这个守护神和和美美的休养生息,未免太无情,再加上她心思敏感,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只想无休止地工作来陪同子民。
变成今天这愁颜不展样子也倒可以理解,神与人相辅相成,凡人的信任给予神仙强大的神力,神仙再以自己的神力造福凡人,当然凡人心态也会反馈给神仙,若是凡人喜笑颜开,他们这些神仙也就笑容满面,大家共为唇齿、首尾相援。
郁离:“娘娘为何不去下界帮助她们呢?这样大家都能好好生活。”
七星娘娘一言难尽瞥向她,那表情好似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真是雁沄的徒弟?”
说罢把织好的袋子递给她,袋子比手掌大一圈,用七彩丝线编成,很像人间的香囊袋。
郁离接过后道:“也可以不是。”
果然,玉京来了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不用她说,就知道她是雁沄的徒弟。
她迟早把这个头衔丢掉。
七星娘娘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你初来乍到,应该多跟你师傅学学。”
郁离尴尬笑笑:“多谢娘娘教诲,希望如此吧。”
能结交到这么多有名有姓的神仙,可不得好好学学。
七星娘娘感知到她的不自在,忧心忡忡道:“为什么这么说,她待你不好?”
郁离心想才见过一面,而且还不到半个时辰,哪来的好与不好,不过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转转眼珠,想到个主意,忽然垂眉叹气:
“也没有不好,只是看娘娘这样,小仙心生不忍,很想替娘娘分忧。”
七星娘娘可惜道:“那你有心了,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随后便止住话头,空气中除了浓重的阴霾,还飘散着一丝尴尬。
话题就此终止,突然的安静让她无所适从,她不好再说什么,行礼告退。
看来这织雾殿是没戏了。
踩在织雾殿的冰砖上,郁离没忍住,薅过来一位刚从织布机下来的仙子,问道:
“你家师傅走了之后谁是下一位七星娘娘?”
那仙子长着一张圆脸,两眼大得像葡萄,懵懵懂懂地被郁离扯过来听到这番话,奇怪道:“仙子说什么,小仙怎么听不懂?”
郁离看着她这张脸忽然没了询问的念头,整个人泄了气,匆忙道歉后便飞快离开这里。
圆脸仙子看着她落魄离去的背影目光闪烁,又偏头望向偏堂若有所思。
随即整理好被扯乱的外衣,接着去干自己的事。
郁离左思右想织雾殿不太适合她,气氛太诡异,师傅都憔悴成那样了,弟子们却一问三不知,也不知是师傅太孤僻还是弟子太冷漠,说来说去终究觉得没劲。
这次她回去的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再一次被风神给吹走。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奈何她法力太浅,离开织雾殿不到五十里,才觉得四周不太对劲,周边云层骤然消散,其他积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向远处移动,不一会儿以她为中心的云全部消失地干干净净。
不远处出现一道模糊身影,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手上悠悠折扇。
还没等她进一步看清,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等反应过来时发现四周景色拉扯变形,她已然在风暴中心。
郁离咬牙,到底还有没有人来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