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在找什么?徒儿帮您。”银墨童子看太上老君在炼丹房里弓着身子左看右瞧,似乎在寻找什么。
“银墨,雁沄来过没有?”太上老君矮身看炼丹炉底盘,眼睛都快贴到地上了。
银墨生怕他把腰闪了,忙去搀扶:“没有,黑蚯蚓是她徒弟郁离代为转交的,怎么了师傅?”
太上老君直起身,银墨把他散乱的白发整齐缕在背后,他摸着花白的胡须,抽气一声:“怪了,那为师丢在后门的废丸去哪了?”
太上老君炼丹技艺高超,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总会有那么一两次用料不当或者尝试制作特殊功效仙丹的时候提炼出大醇小疵的仙丹。
而他老人家向来讲究十全十美,稍有不满意都会丢掉,瑕疵品会全部放在炼丹房靠后门的石盆里,等积累多了会一起销毁。
好多年前他们紫霄宫出了个小偷,会把石盆里的废丸偷走一部分,太上老君从没试过废丸的功效,怕偷走的人伤及性命或做坏事,便下令严查。
紫霄宫的人全查了遍,都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既然排除家贼,那便是外贼,他们照例把废丸放在后门,每晚埋伏几人守株待兔。
一埋伏就埋伏了半年,这期间每天晚上都如常,之前丟的废丸好似他们出现的幻觉。
就在他们准备撤人的前一晚,终于等来了,那贼十分大胆,闲庭信步左摸摸右碰碰,像领导下乡巡查似的,身法极其圆滑,众人一拥而上都未能把她捉住,太上老君出面掏出捆仙锁才将其捉住。
看清来人是一位小仙,介于犯的不是大错,口头教训一番看着乖乖上交废丸后,便放走了。
谁知没俩月又来偷,且这一次学精了,次次不走寻常路,有时使用移花接木偷换;有时趁着众人忙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抓一把;有时偷偷把自己捏的云朵娃娃和弟子们腰间的挂饰调换,附体娃娃趁其不备伸手拿;又或者直接变成弟子的样子混进来。
后来他们不放在石盆里,而是藏在柜子里,雁沄打不开柜子,便把整个柜子搬跑,事后打开了再换回来;放在酒葫芦里封着,她把酒葫芦一起带走;放在随身的袖兜里,她变成小虫钻进去偷,太上老君没办法,只能放在石盆里。
太上老君后知后觉:“等等,她有徒弟了,什么时候的事?”
东君托他炼制净化或者完全去除邪念的仙丹和法器,他把紫霄宫有这类功能的法器给他瞧,东君说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邪念附着与情感之中,是人之常情,最多只是压制和规训自我,怎么可能剔除,除非把七情六欲也剔了,可没有感情的仙,还是仙吗,东君的要求可谓不是离奇。
为了达到东君想要的效果,他近几百年送了不下二十件法器和仙丹,却没有一个入得了东君的眼。所以他一直忙于钻研法器和丹药,对外界消息相对滞后。
银墨解释:“就这两天。”
太上老君:“司命也是糊涂,怎能随意给雁沄那个皮孩儿徒弟。快带我去昆仑见西王母。”
银墨解释:“郁离把东西送来就离开了,徒儿亲眼看她往丘岛的方向飞,今日也未曾感觉到雁沄仙子的气息,听其他人说雁沄仙子去了姻缘阁,师傅是否敏感了些。”
太上老君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反问:“那你说废丸去哪了?”
银墨:“已经着人销毁,您忘了?”
太上老君抽回自己的手,眯着眼睛看他,半响道:“小丫头的幻形术真是越发精进了,连老夫都没能一眼看出。”
他看着她,脸上颇有赞赏之色,随后摇头叹气:“但却用在歪门邪道上,可惜。”
银墨不解:“师傅您说什么呢?”
太上老君不跟他说笑,正色道:“不是不让你拿,而是那废丸功效连老夫都无法估量,若是随意拿去,你这小身板怎能受得了,切莫胡乱尝试。”
银墨偏了偏头,不解道:“师傅,我是银墨,您的贴身童子,不是别人幻化的。”
太上老君感觉袖子有些皱,抬手想整理袖子,结果银墨以为他要干什么,猛地往后一仰。
这动作突如其来且没来由,很难不引人怀疑,太上老君的手僵在半空,笑了:“你不是银墨么,躲什么?”
“银墨”撒谎脸不红心不跳:“有蚊子。”
说紫霄宫里有蚊子和比九重天下雨还稀罕,如此拙劣的理由她也好意思说出口。
太上老君瞪她一眼,抓住她的胳膊:“跟老夫去昆仑山。”
“银墨”立马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太上老君食指在她眉心一点,紫色光芒在眉心亮起又熄灭,银墨的外貌身形褪去,显现出她原本的样子。
雁沄知道事情败露,掏出口袋里的陨日瓶,一个小人盘坐在瓶里静心打坐,正是银墨。
把人放出后,她站在一旁想逃跑对策,她刚才也不想躲,只是她幻形的弱点在眉心,一旦触碰,立马现原形,之前她变成紫霄宫其他弟子,也都是被点眉心才被发现。
太上老君无奈扶额,“以前尚且不论,如今有了徒弟应当做好榜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屡教不改。”
银墨出来后,心中有气,忿忿不平道:“她哪有重新做人的样子!”
雁沄不乐意了:“你这话说得有失偏颇,我都让郁离走大门了,还不够光明正大?”
银墨表情复杂:“你得意思是......我们还应该夸夸你?”
雁沄无所谓:“你要是想我也不拦着。”
银墨被她无语到了,知道说不过她,站在太上老君身后乖乖闭上嘴。
太上老君伸手:“废丸呢?拿出来。”
雁沄没有像之前那样交出,而是昂首挺胸,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吃了。”
“走走走,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昆仑山。”太上老君不跟她费口舌,扯着银墨就要走。
雁沄向前一扑,忙抱住两人大腿,硬挤出两滴眼泪,一套动作下来堪称顺滑,苦兮兮道:“我真吃了,不然我以前偷...呸,拿的废丸能用在哪,只能我自己吃。”
太上老君颤抖着指着她,气地说不出来话:“你真是……”
他拿她没办法,蹲下身给她把脉。
只是这脉没把一会,太上老君手掌一翻,冰玉拂尘飞来,狠狠抽她手心。
雁沄像受惊的鸟雀,登时跳起来。
银墨吓了一跳,小声劝阻:“师傅别动气,雁沄仙子纵然有错,也不至于打人啊。”
太上老君横眉竖眼:“幻形术也就罢了,居然还用分身混淆老夫,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老夫管不了你,总有人管的了你。”
雁沄心中没多大起伏,还以为会早点识破,没想到对方被气昏了头,把脉才发现,她狠捏大腿肉,再挤出两滴眼泪,跪倒在地上:
“给个机会吧老君给个机会,小仙知错了,这么多年小仙闲在身痛在心,谁都知道我为了给大家帮忙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而且您这仙丹给我吃不也是另一种销毁吗,还可以给您省事,您看我还能分身,就说明本体非常好,万万不可让王母知道啊!”
太上老君看着她哭得情真意切捶胸顿足,分身如此活蹦乱跳,本体只会更加健全,面上有些许动容,但很快被现实打散。
健全只是一时的,谁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不想再听她光打雷不下雨地干嚎,抬手将分身打散,拉着也快掉眼泪的银墨匆匆往外走。
银墨随着太上老君前往昆仑山:“师傅,徒儿看雁沄仙子体质非凡,没准真能帮我们——”
太上老君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打断:“今天敢假扮你,明天就敢假扮为师,是非不分,回去抄静心经三万遍!”
银墨自识理亏,低头恭敬道:“对不起师傅。”
太上老君:“你以后莫要再给她陨日瓶,虽不是什么上好的法器,但她能巧妙运用,不是什么好事。”
银墨童子低声应是,陨日瓶是他在功德之外给予的额外报酬,毕竟雁沄辛辛苦苦给他们送来东西,为了积累功德每次都空着手回去,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问她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她看中紫霄宫最不起眼的陨日瓶,与储物袋类似,可以装小于瓶身的任何物件,比如不计数量的沙子、泥土,有耐心的话可以装下堆积成高山的碎石,甚至能保存阳光。
这种瓶子紫霄宫到处都是,丢在地上都没人捡的程度,便直接给了她,后面发展到每次来便给她一个。
回想起刚才,居然被雁沄上了一课,他怎么没想到装物品的瓶子还能装人,虽然有些郁闷,倒也不算完全倒霉。
那就祝愿雁沄仙子左脚拌右脚摔跤三次吧。
——
在两人走后,炼丹房变得空荡,刚才分身被打散的地方忽然升起一团紫雾。
紫雾聚成人形,变成雁沄的模样。
雁沄见两人对她的哭喊不管不顾,心中惆怅这年头连撒泼打滚打感情牌也没用了,擦掉已经干涸的泪痕,不屑道:
“嘁,老匹夫。”
站起身拿走几颗废丸,避开其他弟子,飞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