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七岁之时被送往扬州,对于娘亲的记忆逐渐模糊。
她只记得娘亲一直是一副严苛的模样,时常让着背书,练字,学女红。若是学不好,必是会得到些斥责。
刚学会穿针引线那会,江乔枝新奇极了,连绣了好几下,细针刺破了双手,疼得她大哭起来。
原以为娘亲会心疼些,可却被冰冷的斥责吼住了。
反正有关娘亲的回忆大都是严厉的,偶尔会偷偷看到她一个人躲在屋里流着泪。
江乔枝到扬州那会,只觉得是被抛弃了。她怨恨着,埋怨着。
那时她还小,只觉得是娘亲不要她了。她恨了娘亲一个人好久好久。她只认识娘亲还有一个嬷嬷。
那个嬷嬷她也埋怨了好久,埋怨她们两个为什么不要她了。
后来,江乔枝逐渐长大了,遇见认识了许多人。
她看见街坊邻居的小孩儿,他们的娘亲也会很严厉斥责打骂。
女儿家家,要学着礼仪,做好女红,好好做一个大家闺秀。
江乔枝曾遇见官家夫人在河边哭泣着,心生疑惑着前去询问。
那官家夫人只道因为生了两个女儿。女儿很乖很好,可惜她生了一场大病再也没有机会了。
家里别的夫人有了机会,肩膀硬了经常欺负她。
那官家老爷怎么会顾及一下她,随意敷衍了事。
年幼的江乔枝或许不懂,现在见多了大抵也明白了。
她的怨恨渐渐磨平了,也许是变成怨恨别的什么了。
江乔枝缓慢向着“清风苑”前行,荀水在前边带着路。
一路下来,似乎与回忆里重影,有些置景依旧如故,有些早已换新。
想到可以见到娘亲,江乔枝还是有些许期盼的。
娘亲应该是期盼已久,等待她回府吧。哪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江乔枝远远就望到了“清风苑”的位置,只不过院落竟然有一处大门紧闭着,不禁有些疑惑。
荀水解释道:“自六年前,三夫人便悟了教礼,特意寻求老爷的同意,这才在院落里设了一座小佛堂。这平常紧闭院门说是要多些清净。”
六年前,是江乔枝十岁之时,也是去往扬州的第三年。
荀水上前敲了敲院门,不过多时,门才被打开,探出一人来。
荀水:“银萍,三小姐回府了,如今要见见三夫人一面,你去通报一声。”
银萍大抵是十三左右,看起来有些怯懦。
她望向荀水身后,朝着江乔枝看了几眼 犹豫几许后,上前走了两步,行礼,“银萍见过三小姐。”
江乔枝扶着她,“不用多礼,劳烦你跟三...娘亲通报一声。”
银萍抿了抿嘴,不敢多看江乔枝,而是走到荀水面前,支支吾吾说道:“三夫人已经吩咐,不想被打扰,任何人过来都要回拒。”
荀水:“你这说什么话,这可是三小姐回府,三夫人怎么可能不见呢?”
银萍低着头眼神微微瞄了江乔枝一眼,小声说道:“可她昨日是这样吩咐的...”
杜月扶住江乔枝一侧,思绪飞快道:“那请银萍妹妹通报一声,三小姐回府之时耽搁了些时日,三夫人许是不知道三小姐今日才回来。”
银萍:“那...那我再去问问三夫人。”说罢,她立即回到院中。
江乔枝站着,正好午后的阳光有些烈,照得她有些刺眼。
杜月依旧紧紧扶在手臂,江乔枝知晓这是安慰,用手轻拍以示放心。
不过多时,门又开了起来。这次不是银萍,而是一位嬷嬷。
常嬷嬷见着江乔枝连忙凑近,眼里似有泪水,“好孩子,你可是回来了。你可还记得我?”
江乔枝自然是认识的,这是年幼时教她的管事嬷嬷,连忙扶着对方的手臂,“我还记得,你是常嬷嬷。”
常嬷嬷连连点头,嘴里一直嘀咕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荀水:“常嬷嬷,能否先进院中去呢?”
常嬷嬷听闻,像是哀叹了一声,慢吞吞说道:“三夫人,她...这正好是念经之时,不太方便打扰。三小姐回府劳累不如先回到阁院中歇一歇。”
江乔枝隔着院门缝望过去 ,里面只能依稀看见几颗竹子,空气中似有点燃香烟的味道飘散过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娘亲了。”
...
荀水依旧前边带着路,一路上经过了好几处院落,江乔枝四处留意,暗暗记着这些线路。
走了许久,拐入一条小道,就看到了一处小阁楼。
大夫人安排的住处特别偏僻,位于西南一角。若要是想要出府,离府中大门的距离也要好一会儿。
还未走近阁楼,就听到几个婢女三言两语叫唤着。
“这迎风阁还以为是什么好地呢,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恐怕也难了。”
“这三小姐如今回来,恐怕不受待见,还是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到别的院落,别的院落过年过节还有额外赏赐呢。”
“我要是能去会在这里吗?不过我刚才瞧见这三小姐了。”
“三小姐怎么样啊?”
“肤色惨白,体娇柔弱的。”
“要我说,这府中三夫人不受待见,三小姐更不要说有什么出路了,还是早点找找别的院要不要人。”
荀月听见这些言语,眼神微微侧着,观察江乔枝的神情变化。
江乔枝丝毫没什么怯弱之态,反而是一脸淡定之色。
荀月快速走到院内,大声道:“都在瞎谈论些什么,有没有规矩了,手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四人在背后偷偷议论,不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后面跟随着的人,便知道是三小姐到了。
四人只是敷衍了事般屈膝,满脸毫无愧意道:“是奴婢们妄言了。”
江乔枝见着四人一副敷衍之态,倒也是毫不意外。
荀水向江乔枝说道:“三小姐,这只是奴婢们一时心直口快,小姐这般善良,不要作怪。”
善良?江乔枝内心一冷,今日若是忍气吞声,留着这些人,恐怕以后也难使唤这些人。
江乔枝瞬时转换神情,一脸忧愁,哀声叹气道:“荀水,你是大夫人派来服侍我的贴身婢女,肯定熟知府中的规矩,不知能否请教你一下。”
荀水见江乔枝如此哀伤,明明刚才听到话语时一脸淡定,倒也不稀奇,常人听到如此妄言,不是愤怒就是委屈。
三小姐自小不在京城,自然难以掩盖自己的情绪。
况且,这般怯懦,看起来是位没有主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