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白,依稀的光线突破昏沉的夜云。
尚书府早已停留了三两马车,最后一辆放着满满当当的物件。
江乔枝早早梳洗了一番,穿着轻便些的衣裳赶了过来。
一出府门,就见三夫人李渝身着浅蓝素衣,正招呼着小厮搬运些物件。几个小厮们应声而动,小心翼翼地将每一件物件搬至马车旁。
那纤瘦的身影与回忆中的隐约重叠,气质淡雅犹如冬梅,不争春色。只是多年未见,李渝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嘴角抿一线,略带寒霜避人之意。
回府第一次见到生母,江乔枝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如何与母亲亲近些。
前日吩咐下人去告知要与生母一同出行时,她其实有些心中不安的,怕生母再婉拒不见。
幸而生母并未多说,只是转告多备些衣物。
江乔枝走上前去,微微施礼,“见过娘亲。”
李渝回头望了几眼,眼眸淡然自若。她只是微微点点头,而后又吩咐马夫道:“既然已妥,那就启程吧。”
言罢,她缓缓在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江乔枝心绪繁杂,不急多想,她也紧跟着李渝后边将要上车。
不料 一婢女伸手阻扰了,“三小姐,你的车在后边。”
江乔枝这才发现后边跟着一辆马车,迟疑半晌,才走向后边去。
恁是旁人也会觉着这三夫人也太过于无情了。
三小姐自小远离京城,独自远赴扬州养病。
如今多少年才回来,身为生母却一点热脸也不给。
天天拜佛念经,却连与女儿一同骑车也不肯。
...
马车缓缓前行,江乔枝见这路途与回府经过的路线有些重合。那两里路外正好有一处破落小屋。
之前与叶云收约定将信息放于破屋内,不知他会不会留。
可如今他心中有疑,若是用“慕谨”的身份前去查探恐怕不稳妥。
不如趁此机会,悄无声息拿了这线索。
思此片刻,即向杜月通合几句。
车夫悠悠挥动手中的长鞭,显得懒散地赶着路,许是对路途再熟悉不过。
“车夫,能找个地歇下吗?”
“何事?”
“三小姐胸口闷,能不能找个地歇会。”
“好,前方有一处破屋,劳烦三小姐忍忍。”车夫鞭子加快了些。
至破落屋停下,杜月扶着江乔枝下车。
前方的车帘子被挑起,李渝神色平淡地眸色望着,一声冷脆的声传出,“可带了些药?”
江乔枝这才回头,轻声应道:“带了。”
“巳时三刻,寺中方丈即将开坛讲经。前些时日已应诺必定参与,当下万不可推延。你且在此处休憩,我这得先前行。”
江乔枝只是微微点头。
李渝便不再多说,直接放下帘子。车夫也不敢怠慢,驱鞭前行。
“三小姐,三夫人必是让你不急着赶路,可多歇着。”车夫识趣道。
江乔枝知晓车夫在宽慰,只能礼貌点头。此时不能被情绪困扰,她还有“罪名”要洗脱。
借着清早有些寒意为由,江乔枝与杜月一齐进入破屋内。车夫则依偎在马车旁,闲散地踢着沙石。
破屋内只有几处被拆坏的木桌子,墙上好些蜘蛛网。二人四处翻找了个遍都未找到。
杜月摇了摇头,搜寻未果。
江乔枝有些叹气,这叶云收还真是不信任他,不留些有用的线索。
不过转念一想,他“舍身相救”必定觉得此时有些意思,也应该留下什么痕迹才对。
江乔枝四处四周环视,地上的痕迹不像是有人进来过,论稍微有些功力的都可抹掉痕迹。
忽而,角落处有一只蜘蛛在觅食,江乔枝凑近一看,那蜘蛛网后边有一个木块。
那木块比别处稍显“干净”些,江乔枝得意一笑。虽做了细致的掩盖,还是会露出马脚。
她拿下发簪,稍用内力,从蜘蛛网的空隙旁边一挑,那木块动了动,一张布掉落。
江乔枝抽出了布条,再用簪子把木块挪回原位。
一侧的蜘蛛网已经被戳破。不过这一只小蜘蛛很快就会织好。
杜月浅笑,“这叶世子竟然如此心思缜密,还好小姐多看了几眼。”
江乔枝盯着蜘蛛网思量着,“若我是他,必定派人在外面蹲守着。”
“那我们得做点手脚?”杜月默契回答。
二人点了点头,寻了破屋的一处干净角落,四处扫了一下灰尘和蜘蛛网,再铺上一块干净些的布。
只有注意整洁的千金小姐才会如此细致入微。
一刻后,江乔枝才走出破屋,上了马车。
她将上马车时,隐隐瞥了那山脚的草丛边,果然见着一个黑影藏匿着。
当她们的马车离开一会,那藏匿的人才出来走进那破屋内。
见地上铺着干净的布,暗叹果然是千金小姐,又看到藏匿的物件不为所动。
思量几许,又把铺着的布拿开,恢复如初。
他又回到角落旁继续蹲守着。
...
安护寺位于北郊的一个寺庙,虽比不上远近闻名的护国寺,可也是时常有人来往上香。
特别今日是方丈讲解经文的日子,此时山脚下已是停放着一整排马车。
“三小姐,如今马车是不能上山的,只能等午后晚些才能上山。”车夫说罢,找了个地停在一处。
江乔枝缓步山脚下,一眼望去都是停着的马车与等候的车夫。那些听文讲义的人儿早早地到了寺庙内。
怪不得娘亲要如此急着赶路,一来怕晚了,二来搬来的行李物件过多,不便放在山脚。
江乔枝与杜月二人爬起了山,二人本就练过身子,自然走得不费劲,行速也快很多。
日头渐渐烈了些,江乔枝见着不远处有一处亭子,便拉着杜月急匆匆过去。
只是忽而脚步一停,就见着远处有两位熟悉的身影。
方才上扬的小嘴瞬时间下拉,急着转身走另外的小路。
“江三小姐?”
一声凛冽的声音传来,顿时让江乔枝停住了脚步。
“叶...叶世子,好巧啊。”江乔枝勉强一笑,望着那站于亭角边的翩翩身影。
正坐在亭子里,敲打捶腿的叶语琏也欢喜地站起身,“三小姐,你也如此雅兴来这爬山啊。”
江乔枝一步也不想走到亭子那边,只能站着点点头,面带微笑。
叶语琏却朝着她挥挥手,而叶云收则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这般情形,不想过去也得过去寒暄几句...
二人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亭子那边。
“还未知晓三小姐是何芳名呢?你这是回到府中了吗?怎么一个人带着婢女来此啊?这里可真不好玩,除了爬山还是爬山,我脚都疼了。”
叶语琏一连串的询问,让江乔枝应接不暇,不知从何答起,只能轻声应道:“唤我乔枝就行。”
“三小姐莫怪,语琏自小住在草原边上,自然心直口快了些。”叶云收道。
靖远侯曾待在边疆镇守六年,不过三年前因战事患了腿疾,皇上念及功勋准许回京。
叶语琏记事起应是对草原那边较为熟悉,草原的人行事举止较为爽朗,她也性情直快几分。
“想来你应该是比我年长,我唤你乔枝姐姐吧,我叫语琏,我兄长叫云收。”叶语琏介绍着。
叶云收闻言,轻咳了一声。
这悯朝向来重视男女有别的风气,这两人还并未相熟,男女互称名字多少有些亲密之意。
叶云收转而问道:“三小姐登山是为了到寺庙祈福?”
“我是与母亲一起来寺庙修养几天的,只不过方才...”江乔枝微微停顿,又一笑毫不心虚道:“方才心口发闷,路途耽搁了些。如今母亲应是在寺庙中等候多时了。”
“寺庙修行?”叶语琏对此觉着新奇,“哥,我也想要。”
叶云收无奈,“你啊,新鲜的事都要去参合。”
“可是,京城里太无趣的,好玩的地我也去过了。不然我怎么缠着你跟你来爬山。你也真是无缘无故爬山做什么?”叶语琏嘀咕道。
叶云收无奈摇摇头,他原本是要到别处。要不是妹妹一大清早缠着他跑,就不会拐弯哄骗她来爬山了。
待妹妹爬累了,自然乖乖回去休息几天。刚好他也有要事到别处,那事稍有些危险,不能让妹妹知晓。
叶云收沉疑片刻,“那能不能劳烦三小姐陪语琏在这寺庙几天?”
江乔枝闻言,有些诧异。她来此处就是要借机躲避人群的。
如今要是答应了,可就麻烦了些。
可望着叶语琏那欣喜渴望的眼神儿。
江乔枝不忍歉意道:“恐怕...恐怕不行,我向来体弱多病,这叶小姐活泼好动,只怕怠慢了她,让她觉着比京城还要无聊些。”
“不会的,我陪着乔枝姐姐在这里修身养性嘛。京城里那些——”叶语琏忽而顿住,又道:“我在此处欣赏风景也行,必不劳烦乔枝姐姐的。”
不等江乔枝回应,叶云收立即答谢道:“那就多谢三小姐照拂舍妹了。”
江乔枝有些苦笑不得,哪有这般“强买强卖”的!这叶云收还真有几分“阴险”,不及他妹妹天真爽朗。
若是不答应,还能拿她如何?
她故作扭捏,“这...我娘亲向来好喜静,我也是百般寻求才能陪她一同来修行几日...”
“无妨,我亲自跟夫人阐明来意,想必夫人应是允许舍妹小住几日。”叶云收诚恳回答。
江乔枝见此,只能礼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