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慧揪着手中的方帕,微微柔和的眼神瞥瞧向身旁的人儿,关切焦急地询问:“乔枝,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委屈?”
江乔枝慢慢抬眸,一双泪眼盈盈,娇柔的音色细细解释道:“我掂量着常年多病,一直花费许多在药材上,已是让父亲母亲担忧。如今见这上好的布料,实在不敢接受,只想选些稍微次点的,也算是为府上节约点开支。”
这话倒是不假,这些年来尚书府虽鲜少派人探望,可还是会时不时送点银子和药材。
可大都被庄子里的管家姨婆私吞了些,落到她手上也没剩多少银子。
一些名贵的药材管家姨婆不敢多得,江乔枝会偷偷拿去换些钱来。
她到扬州前几年一直受气着,不过后来误打误撞进了听雨楼,学了些本事,那管家姨婆再也不敢私吞了。
虽无奈受控于听雨楼,可经此一变,意义之深远。
到底是好是坏,难以言表。
她如今这番话言辞得体,尽显孝顺之意。
叶云收听闻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一时哑口无言,一时之间怕是怀疑错人了。这柔弱的小娘子怎会与偷听翻墙的小贼人联系起来?
而旁边的江妍慧素来不吝钱财,锦衣玉食惯了,闻言心生感慨触动颇深。这些年来她只知道三妹妹远离在外养病,却多年未见府中人,恐怕心里有些怨恨,不曾想却如此善解人意。
“三妹妹,你有如此孝心实在令人动容,可也不必如此拘束。爹爹贵为尚书府大人,岂会缺几块银两少几批布匹。你莫要迟疑,尽管自个挑些好的就是。”江妍慧稳稳道。
江乔枝默默把小脸低下,似是羞愧的模样,实在惹人生怜。
无人发觉那羞涩的脸儿上,润红的唇角边浅浅上扬。
“哎呦,我道是谁啊?江大小姐有如此好心,竟然要给这小娘子挑选上好的布匹。”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落霞红一群的女子,虽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头上却戴着金色珠钗,富贵之气难掩。
她正走进布坊大门,傲气地瞥了二人一眼,“话说这是哪位小娘子这般眼生,莫不是哪个小家子气的商宦人家?”
而她旁边还跟着一位清冷如霜的女子,容貌淡雅,与那富贵的小娘子相映成趣。
二人想必身份尊贵,敢于江妍慧如此叫嚣。
不过如此正可转移他人耳目。
江乔枝微微松了口气,瞥向身后,叶云收略带微笑静静地观察,只是神情不似方才那般严肃。
“青荷郡主。”江妍慧对着那富气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我的三妹妹,不过常年远居扬州修养,可不是什么小气家子。”
青荷郡主李倩莲,李国公府的大小姐,当今太后嫡亲外孙女,深受太后恩宠,怪不得这般傲气。
那旁边这位绿衣女子,应是丞相府大小姐秦忆香。
江乔枝归府之际,早已探听官宦家儿女之行止,知彼二人交情匪浅,且与叶云收之妹叶语琏交好。
李倩莲轻蔑一笑,语带讥讽:“原来是不受宠的庶女罢了,江大小姐如此虚情假意携庶妹前来,难不成想做一回善人?”
“你...”江妍慧怒目而视,却不敢多言。
江乔枝自然是要替她说话,毕竟是自家姐妹,语气凝重道:“郡主言重,我自幼体弱多病,故而远赴扬州乡疗养。今方归府未久,是姐姐慈心,带我来这的。”
李倩莲冷笑,“你这三妹妹可真是单纯,必定不清楚你与家里二妹妹时常争吵吧。”
江妍慧愤然作色,可一想到前不久被爹爹训过,只能忍下这口气,厉声道:“郡主,请注意言辞。”
李倩莲一脸不服之气,正要多说些什么,秦忆香小手轻轻拉扯着她的袖口。
继而,秦忆香目光轻转,投向二人之后立着的叶云收,轻启朱唇,微施一礼,道:“叶世子。”
李倩莲也望向一直静静站在后边的叶云收,面露欣喜之色,“世子表哥,你也在此啊。”
叶云收似在后旁静观默听,待听闻二人叫唤,这才颔首以礼。
可江乔枝早已察觉,那叶云收虽久久默不作声,其实暗中审度着。
故才一直默默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一手轻挽江妍慧之右臂,宛如一只柔弱无助之小兔,惹人怜惜。
叶云收缓缓走向江乔枝面前,神色温润,“江三小姐,方才是我唐突了,改日我让人选两批布匹送予府上就当我歉意。”
他不等江乔枝回应,就对着众人辞别,“不打扰各位叙话,叶某就先告辞了。”
一旁的秦忆香想与他交谈,只见他一个踱步就匆匆上了那木梯。
“云表哥怎就那么快离去,还未说几句话呢。”李倩莲嘀咕着。
秦忆香目光望着离去的背影,小声细语,“许是语琏及笄快要到了,叶世子忙着帮语琏妹妹。”
“云表哥向来就善解人意。”李倩莲道。
江乔枝则默默在一旁思考着叶云收那话是何意,忽而抬眸才发现有一道眸光冷冰冰地看向她这边。
那人对上江乔枝的眼神也不躲避,眼神虽带着冷意,可嘴角微微上扬,“江三小姐可真有福气,叶世子向来大方,必是拿御赐的锦缎赔礼。”
江乔枝对此话有些不满,眼眸也不避讳,神色凝重道:“叶世子方才唐突了,这才赔礼道歉。乔枝只知歉意在了就好,不曾想贪图何物。更何况无缘无故被人唐突了,为何说是有福之人?”
秦忆香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作罢。
“你这三妹妹看着娇弱,脾气可真是不小啊。”李倩莲瞥了江家二姐妹一眼,拉着秦忆香,“我们同这二人有什么话可叙的。”
二人要转身离开之时,就听闻外面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李倩莲与秦忆香相视一眼,有些疑惑,一同出门去瞧出了何事。
江乔枝与江妍慧也随之走出布坊。
外面齐聚着一群身着玄黑色兵服的士兵,齐整有序地排成三列,各个腰间佩戴着剑。
为首的主官骑着黝黑的马匹,正严肃地前行。
“是刑部的巡捕。”江妍慧小声说道。
李倩莲上前一步查探情况。
为首的主官见此,随口“吁——”了一声,停了下来。
“严都官,京中可发生什么大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李倩莲询问。
严都官应道:“回郡主,这是要派人搜查各家府邸,昨日才张贴了告示,那贼人果然就在这京城里。”
李倩莲听闻,不禁脸色惊慌失措,“那贼人竟然如此大胆?”
严都官:“郡主先别惊慌,那贼人昨日中了一刀,如今肯定躲避在京中,不日定能捉获。”
“有消息便好,可那贼人会藏匿在何处?”
“郡主放心,那贼人昨夜是在城北那,现如今肯定藏匿在城北某处。只搜寻城北的所有府邸,郡主郡主在城东应是安全。”
“搜寻所有府邸?连官家也搜寻?”
“刑部大人今早向圣上批了搜寻令,城北的官家府邸自然也要搜寻。郡主且慢行,尔等先行告退。”严都官告辞,带着一众兵士队伍前行。
江乔枝在一旁听两人对话,不禁思绪良多。
难道叶云收昨夜受伤了?
他昨日帮忙引开官兵,凭他的身手应是可以摆脱的。
江乔枝向来不喜欠人情,要真是叶云收为此受伤,那必定要偿还谢恩。
可方才她自个儿还怀疑他不怀好心。只能寻个机会问问他。
刑部大人行动迅速,一大早就向圣上请旨搜寻,叶云收有再大本事,也阻止不了皇上的搜巡令。
难怪他断定“慕谨”一定会来布坊找他。
如今在京城在劫难逃,插翅难飞,若是无这三小姐的身份,江乔枝恐怕也不得不信任叶云收了。
横竖都是赌一把。
现如今士兵已然搜寻每一间府邸,这搜查下来必定会搜到尚书府也逃不过。
那一身的男装与面具还藏在阁楼内,若是被搜到了可就百口莫辩。
事到如今可得赶回去销毁。
江乔枝忽而抚摸着胸口,神色凝重,暗自运功内力,使得汗水直流。
江妍慧见此有些吓到,急忙搀扶着,“乔枝,你怎么了。”
江乔枝脸色惨白虚脱,娇弱无力道:“原本身娇体弱不受风击,可能方才见士兵骏马给吓到了。”
方才那一众士兵确实气势恢宏了些,可被这烈马吓到实属惊讶。
一旁的李倩莲不禁笑了出来,不禁嘲讽,“没见过世面。”
秦忆香看着江乔枝眼神没了刚才的寒意,倒是几分怜悯之意。
江乔枝懒理二人,“姐姐,我觉着心口有些闷,眼看要到了喝药之时,我想着先行回府。”
“我与你一同回去。”江妍慧态度坚决。
“那...好。”
江乔枝思索着如何销毁那些脏物,火烧必定不行,土埋也只能埋些毒药。
里头还有一柄剑可真难办。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花钱雇人!
江乔枝内心不慌,只是心疼那二两银子。
车夫很快驱车前来。
杜月原本就侯在后院不明情况,可见江乔枝如此猜想必定有重要之事,连连上前搀扶着江乔枝。
待触及之时,江乔枝立即低言细语对杜月道:“快到方才那茶馆里,找那个账房的,名叫林遇深,让他赶紧秘密前来帮忙转移物件。”
“好。”杜月明白答道。
“还有一件的事情必定与他说。”
“何事?”
“二两银子,不许坐地起价!”
“行...”
江乔枝颤颤巍巍地坐入马车中。
马车缓缓前行。
三楼布坊内,一男子微微挑起窗帘子。
眼睛直勾勾盯着马车的踪影。
可待马车渐离视线,他也依旧触目俯视,好似只是在观望街道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