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分多址 第46章 LO-ST-3A

第三关----作出一个决定，把我们的运动感与我们的行动理智，托付给我们所遗忘的姜饼人。

晴日的街道上，繁饰的圣诞巨树下，正微微低着头踟蹰不前，不时在原地打转的高大身影吸引了孟熙蓁的注意。

红色的信号精准烙入眼帘，慢吞吞后退的景色提前停下了流动的惯性。

孟熙蓁用袖口洇了洇额头上的汗珠，拧低了车载频道的音量，又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望向右车窗外那道与自己平行的轨迹。

一往无前的内心热度不再挑战寒冬，反而破釜沉舟地趁着阳光凝住了眼前的一刻----

她确认了。

一缕温然的微笑随着头稍稍歪向一侧，精致明亮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那抹茫然的黑色----

他一手插着空军外套口袋，一手握着手机在端详着什么。哪怕离得好几米远，被冷空气冻得有些发红的左手却是愈发醒目。

绿宝石笑脸“不合时宜”地开始扫兴。

宂滞无趣的视野开始逐渐净空。

熟悉的身影重新开始向前行进。

好奇的脑袋也不自觉跟随着身影移动，精灵纯粹的目光慢慢从右滑至左，车窗外不远处那兀自困惑的一举一动尽数赏入眼底，却唯独没有发觉正前方那张清晰的笑脸正在嘲笑她那只此刻已经开始有些疲累甚至发麻的右脚。

“嘀！”

身后一声刺耳的鸣笛在情理之中传来。

一个合乎情理的激灵。

橙黄色的右指示灯立时打着拍子闪烁起来。

有些发抖的双手将方向盘向右抡了一圈，右脚本能地挪到了油门上，随着手机里重新规划导航路线的智能语音应时响起，棱角分明的黄色小面包车驶入了马路一旁空旷的分离车道上，紧贴着沿街的泊车位慢慢向前。

车窗慢慢被摇下。

油门慢慢归零。

“余先生！”

余冬蓦然抬首，稍以转头便迎上了面包车里的孟熙蓁正撩开被流风粘到笑开了的嘴角的发梢，活泼地，无外地看着自己，俏皮摇着手打着招呼。

“孟同学，这么巧？”

行人稀少的路面上，风一阵又一阵地吹来，轮流拨乱了余冬的头发。

他没来得及回以一般的笑容，只觉得被发丝干扰的视线中，那一抹毫不吝啬彤唇皓齿的明艳微笑一如既往地拐进异域风情的海市蜃楼，最后直击某座干旱的心扉，重燃了永恒海上矗立的百年灯塔。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开始酝酿着如何传达自己的笑意，哪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已然付诸行动，更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久违的，罕见的现象。

自然而然----仿佛本该如此，又仿佛他早已类似地做过千遍万遍。

哪怕如今已然份属陌生。

孟熙蓁灵动地歪歪头，继续欣然专注地看着，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眼前人“本该如此”——“好久不见呀!”

“不算好久，也就两个星期。”

余冬冷淡淡的口吻堪比那些古典却又精准至极的钟表，一旦停摆，仿佛万物也会跟着凝固。

直到街上的风景随着寒流的洗涤重新开始流转。

“你今天没有梳头哦。”

“嗯，忘了。” 余冬随意捋平头发，无所适从的双手放入外套口袋，微微一?示意，“车不错。”

“啊，这是我室友的车，我借来开开。”

“你会开车？”

“当然啦！余先生这么小看人的吗？”孟熙蓁尽力压下笑意，强装愠色问道。

“无意质疑孟同学你的能力，‘会’是决策行动的‘会’...只是一时间无法将开车和挤地铁两件事联想在一起，是我想当然了。”

“周末嘛，你不也是没有挤地铁吗？欸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嗯。趁有时间，出来逛逛。”

“你去哪儿？我捎你一段呗~”

“不必了。”

“我的驾照可是货真价实的，余先生这么信不过我的技术，还说没有质疑我？”

“...真的不用，我只是去一下商场，刚刚手机查了一下，已经快到了。”

孟熙蓁带着疑惑又歪了歪头：“商场？这附近也有吗？...等等，你是说那个‘大商场’吗？”

“是...应该是吧...我没去过，但大家都这么喊。”

“啊？？？那店我从这里开车去都还得十几分钟呢，你就这么...‘腿’着去？赶紧上来，快！”

余冬正要拿出手机再次确认。

“别看了，赶紧上车，外面冷！”

“顺路吗？”

“顺呀，我也准备去‘大商场’啊。”

余冬扫视了一下周围，只一步跨到马路边沿，干脆地拉开了黄色小面包车的后车座车门：“那劳驾了。”

“不用客气，正好的事~”

“唔？”余冬粗略一窥，又干脆地拉上了车门，“要不还是算了。”

“怎么了？”

“后面位置不够。”

“啊？我记得静姐最近没去进货啊，我刚刚还确认过的。”孟熙蓁回头一看，“呃？这不是有很多空间吗，放心吧到时挤挤肯定可以的。”

“可是座位已经拆掉了。”

“对呀正好，唔...大概是载货需求不小，毕竟她的店员平时也热心接私活，帮别人拉拉货什么的。”

“那我...”

“哎呀肯定放得下的你不用担..心...”

风飒飒吹过，一时鸦雀无声。

让孟熙蓁一时感到疑惑至极，目瞪口呆的，无论自己弯腰还是仰头，侧转还是趴下，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头的黑色身影正笔直地----在她眼里甚至近乎是“愣愣地”----站在车门外侧。

“...不是，你不是来坐前面吗？？？我还以为你是担心待会你的东西买多了，想来个后备箱空间预览呢！”孟熙蓁还在极力找机会试图瞅到他的脸。

“你不介意？”那口吻依旧。

孟熙蓁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不再猜表情了，抵起安全带，侧身过去就按开了副驾座的车门，又顺手拉下侧边的拉杆将副驾座的座位往后调了些：“先生，你背过我，还摸过我的脚诶，我们又不是在卡勒瓦拉，不用保持这么拘谨这么疏远的距离吧...”

“那晚情急，失态失礼之举不提也罢。咝……”余冬嘴上说着，却不加犹豫地迎着冷风撑开车门，俯着身交叉抱起双臂再密密搓了搓肩膀暖手，直接坐了进去，闭上车门，“谢谢。”

孟熙蓁摇着头，信手拈来般拧动了车内暖气的温度调节旋钮，又将右边车窗重新升起。

“请在前方二十米出重新驶入第三机动车道，下一个红绿灯前右转，保持在左侧两条车道行驶...”

黄色的面包车打着左方向灯，缓缓向前，而后稳稳地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

“你是不是今天早上刚洗完澡？”孟熙蓁双手稳稳地抓扶着方向盘，双眼一刻不停，一寸不移地盯着正前方。

“嗯。”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余冬略微低头嗅了嗅自己的外套袖子：“沐浴露的气味？”

孟熙蓁摇了摇头，边拨下转向灯拨杆，小心地挪转着方向盘：“唔~不是。”

黄色面包车不偏不倚地拐入下一个路口，继续安然往前。

“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有看手机天气？”

余冬回想一霎，淡然回答道：“好像是。”

“那，那就对了，你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肯定还带有不少热水的余温，你当下觉得还暖所以出门前挑错了衣服。”

“.…..”

“结，结果呢，余温消散得比你预期要快，衣服没穿够的话在路上多走几分钟就会开始觉得冷了。”孟熙蓁依旧紧紧看着前方，不时趁空瞥一眼车内后视镜，又瞄一眼手机上的导航画面，“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

“幸，幸亏遇到我了吧！”孟熙蓁涂着橙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着节拍，微微侧脸，“对了，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刚刚那条街？”

“别提了，我难得出门一趟去商场买点家用，原本坐的地铁。“

”嗯，地铁呢？“

”跑了。不过方向是对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我又疏忽了，不知道是看错了站名还是原先输入的目的地有偏差，似乎是早了一两站下车…鬼使神差的，本以为两站的距离应该不会远到哪里去，周末地铁班次也少，想着出来走过去算了...结果...咳...”

“噗...”孟熙蓁忍俊不禁。

“你要是想笑我，尽管笑就是了。”略感难堪的余冬闭起双眸，转过头去。

“不笑你，不笑你。”

余冬却忍不住自己笑了自己一下，平复了语气：“你...最近还好吗？”

“我认识的余先生可不像是会主动致意问好的人。”

面包车急停在了转红的信号灯前。

孟熙蓁偷偷松了一口气。

“没曾想我给你的印象居然这么不堪...”

“没有啦，觉得你比较酷，真的。”孟熙蓁捋了捋羊毛衫袖子，又一边轻轻朝脸上扇着风，“其实，我是觉得，‘最近’这两字挺神奇的。明明更像空间，可人们问的却是时间。”

“时间本身也是距离的一种表达，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最近还不错，你呢？”孟熙蓁笑着回问道。

“我也是。”余冬一眨不眨看着右后视镜里的景象，微微侧头，“对了，你的脚痊愈得怎么样了。”

“上星期已经彻底没事了，不信你看。”孟熙蓁说着就爽利地把右脚抬了起来，面包车应时如释地向前寸了一寸，顿时吓得余冬瞪大了眼。不过一秒，哪怕刹车立即被重新踩上，轮胎还是不可避免压上了斑马线的边沿，两人在座位上重重晃了一晃，“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余冬偷偷瞥去，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咳咳...你呢？你那天的伤...”

“仅对于我而言，不影响到正常生活的都不算是伤。”余冬平淡地继续补充道，“说来你受伤还是因为我，那天晚上遭遇的后续处理我理应及时给你一个解释，但处理的结果不太理想...再加上那之后的一周我工作上也比较忙，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学校找你...地铁上也偶遇不着，想来也是跟你的伤情有关...”

“嗐，那件事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不用太在意。”孟熙蓁摆摆手，又赶紧抓回方向盘上，汗印常新。

面包车穿过红绿灯路口，继续开始前行。

“交代还是要交代的，毕竟你是受害者。不折不扣，那次袭击威胁到了你的人身安全...”

“嗯...”孟熙蓁点着头，“呃不对，受害者不是你吗？况且，后来也没人来找我做过笔录什么的。”

“所以你才最好不要忘了它。”余冬认真回应道。

孟熙蓁尽力在三心二意着：“辛，辛苦你了，你那么忙后来还得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务...我却没有过问也没帮上什么忙...我欠你一个！”

“不用。那天晚上袭击我们的暴徒后续已经全数绳之于法。”平静的口吻举重若轻。

“那，那是好事啊！坏人都抓了你还发愁什么？”

又一重红绿灯。

两人稍稍前后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