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分多址 第31章 （四）（承）

二零一八年，三月一日，晴午

都阙风郊内郊区民式独立住宅前院

“伙计们，到了。”冯嘉荻踩住刹车，拉定档把，摁下手刹，“老余你歌单不错，之后借我听呗~”

“唔？...哦。”余冬看着手机屏幕出神，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没有木炭真没问题吗？要不我还是出去买点？”一旁副驾座上的江楷汗颜问道。

“今天难得咱们的余大忙人有闲情雅致，愿意抽点时间陪陪我俩烧烤，这不得多开展一点户外活动嘛。”冯嘉荻将安全带解开，“反正这周围多的是木头，随便捡些回来就能烤，放心吧。”

“这真是一样的吗？我怎么觉得你这‘开展’不会这么简单……”

“不捡柴，我看他都像柴了，一天到晚净会刷手机。”冯嘉荻调侃道。

“人家冬子如今可是学习积极分子，省点体力多用脑力，实属正常。”江楷随手解开了安全带，扯去充电线。

“还积极分子？我看他都快成学习恐怖分子了...真是...”

减光玻璃不偏不倚拐来一束阳光。

“等等，冬子你买车了吗？”副驾座传来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怎么可能。”后座上全程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的余冬终于抬起头来，漫不经心，不屑于一笑。

“那这是？？”

三人一齐下了车，谨慎地打量着前院围墙入口另一边停泊着的一架白色箱型高机动七座越野车，越野车的全部玻璃都被加装了不透光贴膜，叫人看不清车里面是否有人。

“这也不是你爹的车啊。”冯嘉荻疑惑道。

“走。”

余冬叫上两人，江楷将食物和烧烤餐具从后车厢尽数取出，冯嘉荻立即将车锁好，跟在最后。

熟悉的前院走道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座高雅的雕塑，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乍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穿着整齐笔挺的一身质感十分独特，一时让人想不到是何种材质的银色西装。

男人双手插着口袋，笔直地伫立在前院的石砖步道上，正背对着三人仰头观望着那栋老式三层建筑。

“那是？...”

男人听闻脚步声，优雅从容地转过身来。

梳理得极为精致的发型下是更为精致的一张俊俏脸庞，一双狐狸眼点来一眸便勾人噬心，似笑非笑，好是五官配合恰到好处，深邃立体，丝毫不输江楷罕有认真捯饬过的模样。

只是，气度不凡的外表与自信修长的体态，哪怕是立地生峰的气势，也并不能遮掩他面容气色上给人的苍白感与虚弱感。

“余先生是吗？您好。”男人面带笑容主动朝向余冬伸出了手。

“您好，请问您是？”余冬礼貌握了上去，只感到手掌一股突兀的冰冷刺动着掌心。

余冬记得自己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痊愈之后身体没有调理得好，所以落下了手脚四季冰凉的坏毛病。然而，眼前之人的手却远比自己的更冷。

“自我介绍，我是都阙恢海集团的现任行政总裁，他们都叫我四少爷。”

一米八二的四少爷面对着眼前皆高出自己半头的三人却丝毫不输气势，依旧不动如山，从容应对着三人各不相同的表情反应。

“恢海集团？那个国际贸易公司巨头？”江楷悄声在冯嘉荻耳边问道。

“不知是何事得劳四少爷万忙之中莅临寒舍？”余冬继续礼貌问道。

“言重了，我也是最近才忙完了国外事务回到了都阙，准备处理些私事。谈不上个劳字，这里周围风景怡人，空气新鲜，年代感与大自然和谐交错的特殊氛围更是举国难得。不瞒您说，我先前已来造访过五次，虽然余先生贵人事忙不在府上，我每次也都不愿过早离开。”

“...”

“至于我来此处的原因，我愿开门见山，不知余先生与诸位朋友欢不欢迎我，方不方便移步内谈？”

“这...”

“我们正准备烧烤，你要一起来吗？边吃边说呀。”冯嘉荻道出邀请。

“冯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既是诸位今日难得的欢趣消遣，我一介不入流之人又怎好意思蹭损来煞个风景？咳咳，还请原谅我身子薄弱，尚在水土不服，诸位多有俯就。”

余冬没有多说，径直走上台阶，用钥匙打开了门锁，推开大门，庄肃示意，“请。”

古典客厅内

黄铜的留声机上一张不知哪个年代的黑胶唱片慢悠悠地转动着，播放着模糊破碎的古典弦乐。

“谢谢。”四少爷接过白瓷茶杯，呷了一口暖茶，“为表诚意，我便直接道明我的来意了。”

三人在各自的座位上抱持着不同的心情与类似的忐忑期待着。

“若我没有猜错，我们身处的本是一栋四层的宅邸，此处的地下应该藏有一处废弃的情报通讯室。而通讯室中除了一台过时的，在如今私自持有甚至可能触犯法律的电报机以及其他辅助设备以外，应该还有一台看起来形制十分特别的无线电发射器。”

“你怎么会知道？！”江楷敏感不已，惊诧地质问，“不，你是不是已经搜查过这里，进去那里面看过了？！这是私闯民宅！”

“请稍安勿躁，只是一些常规的小调查，并不敢给诸位造成任何损失与困扰。若有冒犯，我在这里向诸位道歉。”

“我就说院子里那块大钢板太过醒目，你还不信...”冯嘉荻在江楷耳旁悄声抱怨。

“你来晚了，你说的那什么怪异老古董咱们不识货，去年已经扔掉了！”江楷按耐不住，连忙激动解释道。

“哦？”

“您请继续。”余冬严肃淡然的口吻尝试冷却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谢。”四少爷微微点头致意，“如今那密室里其他设备完好存放，唯独那无线电台不翼而飞...而据我所知，最近半年多来，国家的小城市之间似乎开始流行起一款在年轻人的传闻中可以在深夜与自己排忧解难的树洞软件...”

“你什么意思？”江楷再度激动起来，却被一旁静观变化的冯嘉荻按住。

“而这款知心暖心的软件有着一个我本人十分中意的名字：第五号电台...”四少爷犀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扫过冯嘉荻正认真端详自己的眼神，在冷静平淡的余冬与愤怒难耐的江楷的目光中来回挑衅，毫不惧讳。

“在一般人看来，这不过的的确确就是一款支持语音实时播报的树洞直播插件，顶多就是多了个利用手机注册号码的实名身份制原理，根据年龄来限制和筛选用户的功能。‘十九减’，对吗？”

“小孩子的事情大人少管。”

“当然，它在多数大人的眼中只不过是自家孩子手机里不起眼的一个语音互动平台，或者说单向音频会议，情感论坛，甚至是模拟广播的小游戏......但只有愿意去挖掘细节的人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树洞的背后，牵扯着一个在城市间若隐若现的频道...”

四少爷的表情似笑非笑，却又不再一脸庄严肃穆，叫三人难以捉摸。

“如果我又没推测错，这个若隐若现，目前无人得以轻易追踪截获的，像‘幽灵’一般的夜间频道，应该就是跟那台失踪了的秘密军事电台有关，对吗？”

余冬微微蹙起眉头的动作被四少爷尽收眼底。

“...”

四少爷自信从容地合上了眼睛：“一个本不该为人所知的鬼魂，如今被别有用心之人重新熔铸，寄生在一个做着儿女情长事的躯壳里...也不知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什么意思？”余冬谨慎地问道。

“失言了。在经过将近一个世纪之后，哪怕辗转到不解之人手里，它也仍旧在做着为民之事，为将来之事...其实我该感到欣慰才对。”四少爷兀自闭着眼睛，仿佛在冥想，又像是在养神，“想必各位从手上获得的仅有的资料中也能窥探到一些历史信息的碎片，并对此有过或多或少的猜测与推演，不然，你们也没有办法以另一种新时代的方式近乎完美地还原那台无线电的运作逻辑和保密原理。”

“你说那个专挑下雨天出动的草根特种部队？”冯嘉荻试探性的口吻假装下意识说出。

四少爷浅然一笑，“不，是’雨夜暗杀电台’。”

江楷狠狠咽了一下口水，悄悄瞄了一眼一旁余冬的反应。

“诸位其实已经猜到了，那条特殊的无线电频道正是战争时期有人遗留在此处的一条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军事秘密通讯线路。而在我微不足道的了解当中，它的启动和运作方式十分特别，尤数它的信号加密方式。我本人不通这些通信技术上的门道，私以为是它有些什么特殊的，如今却已然失传的加密权限和伪装覆盖。”

四少爷缓缓睁眼：“毕竟凭它的正常运行，哪怕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如今在国内按理来说也是无法轻易管辖到这个秘密频段的信息传输的，更遑论截取与捕捉。故而，它当下能以另一种微妙的姿态重现世间，我十分敬佩，欣赏，感激你们，尤其是在重新找到这台发射器以及它的启动方式这件事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所谓的单独信息源的确是曾经作为战场上不为人知的情报传输渠道被不知名的军事部队使用过？”江楷迫切不已地追问着。

“唔，战场…那时侯的确处处皆是战场。”

“如果我们没猜错，这是一支没有官方编制的特种部队。只可惜，他们曾经用无线电传输过什么信息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了。”余冬插话道。

“呵呵，知道太多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我相信，那些信息对你们来说并无用处，你们也不会想去深入了解的。”

“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一支没有编制的行动部队其存在的合法性尚且存疑。那些人在历史上实际做过什么，是正是邪，我们并不知晓，故而轮不到我们来赞颂或贬损。而您说了如此一轮，却始终未曾交代这所谓的‘雨夜暗杀电台’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以及您与这一切的关系。”

“没错，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到底什么？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又与你这个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有什么关系？”江楷紧密附和余冬的质疑。

“既然诸位想要了解这段历史，我如实相告也无妨，但还请诸位听过便罢，也当保守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