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度守恒 第24章 N-暗恋是一场豪赌

“前方路口继续直行200米……目的地在您的右手边，本次导航即将结束，祝您有个美好的周末。”

二经市中心到了。

沈雨上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的负二层，然后跟伏野一起坐电梯到了这栋商厦的7楼。

银灰色梯门打开，叫不出名字的英文dj就扑过来可劲地往耳朵里钻，伏野左手还拎着蛋糕，只好歪了歪脖子抬起右手想去捂耳朵。

“确定是这？”跟他印象里的酒吧有些不太一样。伏野眯着眼睛朝沈雨上大声喊了一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沈雨上也微微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墙上印着“last night”的花边英文，开始回想到底是谁推荐的这家酒吧。

彩色霓虹灯管在这酒吧名字旁边围了整整一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突兀。

而且……不是说是新开的酒吧么，怎么这装修风格却有点像是几年前的歌舞厅。

沈雨上打开微信，在工作群里翻了翻聊天记录，最后找到了定位，点进去多看了两眼。最后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伏野，说：“是这。”

“什么？”真的太吵了，脑子里被这强烈的嗡鸣声全部占据，张狂的dj曲子震得伏野有些心慌，快喘不上气。

他在一片五颜六色不停旋转着的彩色灯球投来的光影里，看见沈雨上的嘴唇很小幅度的动了两下，但又实在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伏野只好弯了弯腰，侧着身子把自己的耳朵贴了过去。“太吵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沈雨上两只手不自觉地掩在嘴边，靠了过去，“他们发的定位就是这里，没有错。”

喊完之后沈雨上突然才意识到他和伏野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过几厘米，脸都要快贴在了一起，不知是太热，还是刚刚在电梯里闷的，沈雨上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发烫，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抓。

“哦，那进去吧。”伏野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手拎着蛋糕，另外一只手下意识伸到了斜后方，沈雨上的面前。

伏野被自己这习惯性的牵手动作惊了一下，随即很快收回了手。

真是疯了。

“rain──老大！”有人正好从洗手间回来，正好在酒吧门口看到了沈雨上和伏野两个人，他跑过去接过伏野手里的蛋糕，伸手去握他的手。“野哥好。”

大概是被dj的节奏震得有点晕，伏野这次居然没有躲开。他神智游离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跟他握手的人到底是谁，就被一路推推搡搡到了其中一个包厢里。

“老大跟野哥都到了！”那人喊了一声，顺手关上了门。

玻璃门关上的瞬间，狂躁的音乐也被彻底隔离，伏野只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

沈雨上长舒一口气，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扭头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跟旁边的人玩猜拳的卡维尔。他有些诧异，把自己的车钥匙往边上一扔：“你们选的什么破地方，这酒吧真是新开的？”

确实是新开的。

沈雨上进了包厢之后才发现，里面的装修很是简约，冷色调的灯光恰到好处，桌上放着几杯特调鸡尾酒，角落里还整齐排放着几张音乐唱片。

不知是不是装饰品。

“老大，这家酒吧你以前没来过吗……这是主题酒吧，老板每隔一周就会换一个风格，据说这周是几年前特别流行的港式什么风来着。”有人笑着回了他一句。

怪不得酒吧门口都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管……

伏野还站在门口没动，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后才拿了罐啤酒往前走了两步，最后朝卡维尔举了举手，“生日快乐。”

卡维尔立马站了起来，同样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酒杯。“谢谢，干杯。”

话毕，他仰着头把特调酒全部灌了下来，然后打了个酒嗝。

伏野很难把眼前这些人跟整个CR工作室联系起来。

“别愣着了，来，坐。”卡维尔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个人过来。

沈雨上刚坐下来，有人就往他面前推了杯酒过来。

“老大，你晚到了15分钟，得罚！来，喝，我干了你随意哈……”

“欸……”沈雨上话还没说完，就看着面前这个戴眼镜的小男生弯着腰不知道从哪拎了瓶啤酒上来，然后一仰头，直接灌了下去，灌完之后用手背抹掉了嘴角的白色泡沫，把瓶子倒转了180度，瓶口朝下在半空中停顿了两下。

这下，不喝确实说不过去了。

沈雨上有些尴尬，只好端起刚刚被人推到他这来的那杯酒，然后斜着眼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正双手抱在胸前盯着他看的伏野。

他甚至还在笑，笑的很好看，但又看着有些轻浮，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沈雨上知道，伏野是在赌自己敢不敢喝完这杯烈酒。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扬起了头，细碎的头发扎在了脖子上，有点痒。

这酒比以前喝过的所有酒都要辣，又好像很甜，一口气灌下去的时候喉咙像是被尖锐的冰锥划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热，一种压不下去的燥热。

沈雨上捏着空杯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依旧雾蒙蒙的，像是被一片积雨云抚摸过一样，有点湿湿的……

他回头盯着伏野看了半天，突然比了个中指。

“……”卡维尔立马伸手去拉沈雨上的手，明明这个人都快要站不直了，却还是依靠本能躲开了他。

这一切都被伏野看在眼里。

卡维尔似乎早就习惯了沈雨上的拒绝，哪怕是被推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是平静。他伸手又扶着沈雨上坐了下来，然后看向伏野，“不好意思，雨上他刚刚不是故意的，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这个外国男人不猜拳的时候，还是挺优雅的。

伏野摇了摇头，举了举手里的酒。“我知道，这人正撒酒疯呢。”

伏野并没有当回事，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以他对沈雨上的了解，这人喝醉了酒对他比中指这都不算什么，可能还会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反倒是卡维尔突然沉默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今天的沈雨上会因为一杯酒就醉了半分，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你不介意就行。”

“为什么介意。”伏野说，“挺可爱的么不是。”

卡维尔这回彻底说不出话了，只好扭头拍了拍手，转移开了话题。“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接下来我来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卡维尔指向了伏野，示意他站起来。

伏野笑了笑，站了起来。

“伏野，以后就是我们CR工作室的一员了。”卡维尔又开了瓶酒捏在手里，回过头说：“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我们之后的所有的新品样衣穿在你身上的样子了，那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完美。”

伏野脸上依旧挂着笑，他点了点头。

可沈雨上却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刚才那杯烈酒下肚，他确实醉了。

两只眼睛红红的，一个踉跄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大概是觉得热，他领口的纽扣不知道被扯到什么地方去了，露出有些泛红的锁骨。

伏野心想，完了。

“他还没跟我签合同呢。”沈雨上自顾自抱怨了一句，语气听上去居然还有些委屈，多半是酒精的作用。他吸了吸鼻子，扶着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一把捏住了伏野的手腕，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你，还没跟我签合同呢。”

“居然没签……我的天哪，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跟我们签终身合同的……”

“不谈工作不谈工作，欸，你们说老大是不是喝多了……”

“我就说那杯酒的度数很高吧！现在怎么办，rain喝的这么醉，也不知道卡维尔会不会生气……”

“瞎说什么呢，卡维尔对rain这么好，怎么可能舍得生气。”

“所以……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

沈雨上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捏着伏野的手抓的更紧了：“你为什么不跟我签合同……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明明已经很努──”

沈雨上的声音很小，小到快被包厢里的音乐压下去了。

“我又没说不签。”伏野被逗笑了，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所有人，挡在沈雨上面前。

这人喝多了耳朵就容易红，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沈雨上发烫的耳朵，“毕竟是卖身，不得让我多考虑几天么……你怎么这么急。”

“谁急了！”沈雨上越来越醉，呼出来的热气又甜又辣，轻车熟路般往伏野的领口灌，“合同刚拟好，我就……我就主动带来找你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跟我签……伏野，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就像当时为什么要丢下……”

伏野脸上的笑突然就收了回去。他苦笑了一声松开了手。“上上。”

“嗯……”醉了酒的人晕乎乎地抬了抬眼睛，晃着脑袋以为是错觉。

“其实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雨上闭了闭眼，整个人的醉意好像更浓了：“我想的……哪样……”

“老大──别跟野哥在那说悄悄话了，过来玩游戏。”

“伏，雨上，他们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过来一起。”

……

反正已经错了一次了，再错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至少现在的他，有足够的把握不会重蹈覆辙。

伏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牵住了沈雨上的手，十指相扣，指尖碰指尖，掌心贴着掌心，伏野的拇指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背，最后轻轻覆盖在那颗小黑痣上。

“上上，我们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就跟你签。”

签一辈子都行。

“什么游戏？”沈雨上有些站不住，只能依靠伏野牵着他的那只手，他紧紧地握着，就跟以前一样。“那你能让我赢吗？高中你都会让我……”

“不行，这次我们得往公平了来。”伏野扯着嘴角笑，然后两个人坐到沙发上，立马融到其他人里去。

“我6！”

“我7！小仓，快开牌，你是不是最小的。”

“我是k！哈哈哈我是最大的牌！”

“野哥，到你了。”小仓说。

“光比大小多没意思，要不我们玩个刺激的。”伏野突然把所有的纸牌都拿了过来，简单的两次洗牌过后，伏野把纸牌推到沈雨上面前。

“除去大小王，这里一共有52张牌。我们两个人起手先各自随机抽5张，如果这5张里有对方的幸运数字，就算他赢。如果没有，可以选择继续拿牌，怎么样？”伏野认真地说着游戏规则，“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我跟rain可以把自己的幸运数字在纸上写下来，在游戏结束之后再公开。”

这个游戏刺激就刺激在有可能抽到正确答案，那个人也不敢轻易确定这是不是最后的正确答案。

所以这游戏，没有技巧，不靠运气，赌的就是谁比谁更了解对方。

伏野想赌一把，赌一个自己不孤身一人走下去的未来。

沈雨上想都没想，伸手开始随机抽牌。“好，我跟你玩。”

游戏正式开始，其他的人都远离开了长桌，坐在很远的地方等着幸运之神最终会降临在哪一方。卡维尔作为发牌者，开始重新洗牌，再发牌。

第一轮每个人的手里都拥有5张牌，沈雨上看了一眼，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看向卡维尔：“继续发牌。”

看样子，他没能抽到伏野的幸运牌。

伏野同样低头看了一眼，冲卡维尔伸了伸手，“看来我运气也不怎么好。”

第二轮他们的手里又多了5张牌，可沈雨上依旧把牌扣在了桌上。

伏野扬了扬嘴角，看了一眼第二轮的纸牌。

……

直到第五轮，沈雨上突然瞪大双眼，从手里这25张纸牌里抽出了一张“黑桃9”拍在了桌上：“我抽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沈雨上看上去并不开心，他盯着伏野手里的牌看了几眼。

卡维尔拆开了放在伏野左手边的纸条。

果不其然，纸条中间用黑色的笔写着阿拉伯数字“9”。

沈雨上的醉意瞬间清醒了些，生怕伏野反悔，把早就拟好的合同放在了桌上，甚至翻到了需要签字的那一页。把笔丢到伏野手里，眼神坚定地说：“你输了。”

“好吧。”伏野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毫不犹豫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其他员工大概是第一次见用这种方式签合同的，各个瞪着眼睛议论纷纷，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还拆开了沈雨上胳膊旁边的纸团。

伏野隐约看见了数字“7”，随即，他偏过头苦笑了一声。

签完了合同，伏野随手把自己手里的纸牌胡乱地丢了出去，跟桌上其他的纸牌混在一起。他起身活动了几下脖子，“下周我会按时去工作室报道，今天就到这吧，太晚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推门而出，拐进了电梯间。

说是离开，更像是仓皇而逃。

出了商厦站在路边，看着主干道上的车从他面前疾驰而过，带起一阵热风，伏野这才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兜。

那里面，是他刚刚趁乱藏起来的4张牌，被他捏的有些皱巴巴的。

黑桃7，红桃7，方片7，梅花7……

每张牌上印着的数字，都是沈雨上的幸运数字。

网约车到了，伏野坐进了副驾驶，从裤兜里随便摸了一张牌出来。然后降下车窗，用指尖轻轻戳着扑克牌牌面的中心点。

“欢迎乘坐……您的目的地……已为您规划最近的路线……我们即将出发。”导航提示音在不断重复。

然后车子再次启动，夜风席卷而至，带着他指尖的那张扑克牌，转啊转，转啊转……

在沈雨上抽到正确的幸运数字牌之前，伏野明明有四次全身而退的机会，可他的沉默，献祭了这场豪赌。

伏野浅笑，心说，既然如此，那就用四次全身而退的机会换自己能善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