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冉玉看了眼燃香,半炷香的时间还没到。
“昙花姑娘,是我。”屋外传来先前红衣女侍的声音,“方才有婢子见姑娘院里灯笼是灭的,还以为姑娘闺中待客,误递了访客信笺,恐扰二位雅兴,实在对不住。”
“这样子,”冉玉看了眼沈锐,“小事,无妨。”
红衣女侍继续说:“烟柳巷备了薄礼向公子和昙花姑娘致歉,姑娘能否开门让我把东西送进去?”
“礼就不必了,”冉玉拍着自己平坦的胸膛说道,“眼下不太方便。”
“好的,那便不打扰二位了。”红衣女侍立马知趣告退。
“等等。”沈锐示意冉玉往旁边站,打开门把荷包拿给女侍,说,“把这荷包带给那位访客,就说今日我请了。”
“好的,我替那位爷谢谢公子。”女侍接了钱袋应声离开。
“六郎你可真够损的。”冉玉扒着门看着女侍远去的背影。
沈锐关上门,把手中的信笺举到眼前,面无表情地看着。
冉玉于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回床上,默默研究起变形的胸部材料。
冉玉知道他心里堵得慌。
奂国后宫只萧柔一人,实打实的三千宠爱于一身,这件事让沈亦君得了个深情不改的美名,可萧柔却是恰恰相反,她是公认的无德之人。
因为原先奂国后宫并非只有她一人,只不过其他妃子都被她找个差不多的理由处决干净了,而沈亦君也没有再娶,这才有了只此一人宠绝后宫的情况,对此朝中上下颇为激愤,认为萧柔没有母仪天下的胸襟,不配统领后宫不堪登后位,甚至不配列妃位。
再加上前朝的那些背景纠葛,满朝联名上书抵制萧柔,贬为庶人不得,便叫她阶品只能到贵人。
不过萧柔对此并不介意,反正后宫是她一个人的,皇帝也是她一个人的,做皇后还是贵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如今沈亦君却背着她逛窑子。
冉玉突然想到关于自己是沈亦君和娼妓所生之子的传闻。
树大招风,活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最容易为流言所困。无中生有也好,捕风捉影也罢,别人信口胡诌说完连嘴巴都不用擦,但被编排的人要是把那些胡话听进心里,日子可就难过了。
“六郎,”冉玉拍拍沈锐的肩膀,“六郎你看看,奴家这样行不行?”
沈锐毫无防备地转过身,被冉玉凹凸不平的胸吓了一跳。
“你这胸?”沈锐拿手比着那个诡异的形状,脸上表情由惊转诧再转嫌弃。
冉玉笑得浑身发抖,“快、快帮我隆一隆胸!”
沈锐眯了眯眼,心说睡一觉就能压瘪的东西,捏起来能有多费劲儿?
“你好歹也是个用箭高手,怎的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他不大愿意地说。
“箭术拼的又不是蛮力,”冉玉拍拍胸脯,“塑这玩意儿可费劲儿了,不信你试试。”
“这么硬?”沈锐用手戳了戳那东西,还真挺硬,有些意外地说,“被人一碰不就露馅了?”
“六郎不正经,”冉玉白了他一眼,“难道还真让人碰不成?做这种事,被碰了事情就该败露了,既然败露,塞个硬的跑起来不会晃,要是被人追杀,还能掏出来当凶器。”
沈锐特别佩服冉玉举一反三的联想能力,他光是听见要掏出胸器,就没办法在脑中想象画面了。
目不忍视,实在是没眼看。
他无话可说地把手覆在上面,一用力,冉玉的胸形状就正常了,再一用力,两边就对称了。
“六郎果然好手艺!”冉玉由衷夸赞道。
就在这时,屋外又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冉玉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花骨朵。
“姑娘这是?”
冉玉看看阿莲的衣着,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心道这姑娘挑衣服的眼光和殿下一样独到。
阿莲看见开门之人和自己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先是一愣,随后快速打量冉玉几眼,喃喃道:“我说呢,原来如此。”
她目光越过冉玉,瞧见屋里的沈锐,于是提着裙摆就进了屋,“公子,你在这里呀!”
“六郎?”冉玉扬眉看着沈锐,俨然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锐耸耸肩,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公子轻功了得,您可让阿莲好找。”阿莲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过去。
沈锐打开她的手,目光审慎地看着她,“姑娘为何执意跟着我,不如明示。”
“公子你弄疼奴家了,”阿莲揉着手说,“我就说公子怎么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呢,原来已经有了佳人作陪。”
说完就充满怨怼地看了冉玉一眼。
冉玉立马看明白怎么回事,当即开始逐客:“原来是个不请自来的,可别肖想我家公子了,纯属自讨没趣,姑娘快走吧。”
听冉玉这么说,阿莲默不作声地又往屋里多挪了几步,一副就打算赖在屋里的样子。
她瞟了眼桌上的信笺,照着念道:“沈功振……”
冉玉一把抽走信笺,“谁准你乱看人东西了?”
“我没乱看,它就放在桌上,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阿莲摊着手后退几步,她退着退着又走了回来,凑到冉玉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把冉玉盯得是浑身不自在,心道莫不是被人看出了破绽,他目光下移偷偷看了看自己的胸——挺好啊。
正当冉玉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阿莲开口了:“敢问姑娘哪里人士?我瞧着眼熟,又没那么眼熟。”
她笃定地猜道:“姑娘莫非是黎国宫女?”
“黎国宫女?”冉玉听着不乐意了,“我看起来竟这么营养不良吗?”
黎国是奂国北境外的一个穷酸小国,要水没水要田没田,土地贫瘠,荒山倒是多。
黎国举国上下日子都过得磕磕巴巴,除了宫里的人吃得到油水以外,黎国人大多也过着营养不良的生活,身材长得跟柴火棍儿一般。
阿莲忙道歉,“姑娘误会,奴家原先在黎国皇宫做宫女,才想着会不会是有几面之缘的姐妹。眼下正值秋收,可黎国照例年谷不登,宫里年年这时节都要裁剪开销遣散一批宫人。奂国富庶好养活人,我所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姐妹到这边来谋生活了。”
“这么说,你是宫里出来的?”冉玉并不觉得这位姑娘举止有多得体,如果真是宫里出来的,起码应该专门学过行为规矩。
“可不,阿莲走个莲花步给您瞧瞧。”阿莲说着就演示起来。
阿莲容貌姣好身材更是傲人,莲步在她脚下迈得平稳轻盈,步子虽小却并不觉得忸怩作态,而是有种在湖面青青荷叶上踏步而行清明秀丽感觉,但上面身姿却婀娜得很,透着股妖娆的艳气。
“走得好走得妙,可真是叫人魂儿都勾走了。”冉玉拍手叫好,心说我信你个鬼,在宫里这么走路,没当上娘娘那就是被杖毙的命,哪活得到被遣散出宫。
阿莲双手抱胸往门上一靠,歪头看向沈锐,“奴家美不美姑娘家说了不算,公子您觉得呢?”
沈锐抬眼一看,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先前见阿莲时会有种古怪的感觉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绵长的鸟叫——是有急报的信号。
“烦请让让。”沈锐毫不客气地把碍在门前的人拨开。
“六郎慢走!”冉玉轻提裙摆追出去几步。
“叫得这么亲热怎么不把你赎出去,你这位六郎真是个负心汉。”阿莲在后面看热闹。
听闻此话,冉玉决定和她一见如故,“姐姐叫我阿冉吧,你能不能教我走走莲花步?”
于是,沈锐再一进屋就看见冉玉歪歪扭扭摇身晃脑地在屋里绕圈子。
“你中邪了?”沈锐反手把门关上,心说怎么每次进门看见的都是骇人景象。
冉玉没好气地瞋他一眼,“你说这姑娘家走个路怎么这么多讲究,比轻功还难学。我就觉得我的腰、屁股还有脚通通都在跟我作对,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可不是中邪了吗。”
“哦。”沈锐这才明白,冉玉刚刚看似是四肢左右纠缠来回扭动,实则是在走莲花步。
冉玉甩开花盆底决定放弃。
“出什么事了?”他走到沈锐身边坐下。
“夫子没了。”沈锐压低声音说道。他一只手放在身前,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夫子死了?怎么这么突然,来之前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冉玉乍一听觉得意外,随后一想又觉得不难理解,于是又问道,“是自尽?”
沈锐不讲话,算是默认了。
送信的传来周夫子的自尽的消息,沈亦君念其为肱骨之臣,对外宣称他是疾病突发陡然离世,不准宫人议论,以维护其名节。
沈锐张开手,掌中是一颗翠中带红的玉珠,“夫子差人将这玉珠给我,这是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是为何,”冉玉看着玉珠不解道,“这玉珠最好的归宿,难道不是陪他一同下葬吗?”
沈锐又沉默起来。
冉玉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周夫子是重情之人,这颗玉珠原本是他的东西,又和他的心上人萧然有过瓜葛,故而意义深重,应当是要自己收着才对。而这玉珠对沈锐说白了就是儿时姨母随手送的一个小玩意儿,无甚深意,着实没什么道理非要收着做念想。
除非,它还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两人都陷入思考,忘记了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阿莲在一旁瞧着沈锐手里的玉珠,越瞧越觉得在哪里看到过,突然惊呼道:“这不是赤纹雀翎翡翠吗?”
两人一齐看向她,冉玉立马站起来,“姐姐认识这东西?”
沈锐皱起眉头,他就出去那么一下,这二人就开始姐妹相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