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师兄……
兰卿晚在大火中与自己一同赴死的场景恍如昨日,那时想要说的话太多,却根本来不及,如今再次见到,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眸中微有流光闪烁,捂着胸口的手动了动指尖,昭云初不自觉伸过手去。
似乎面前的人太不真实,只要他敢妄图多靠近一分,就会像梦一样化为虚影。
只是不等触及对方,牢里的人抬手用力往铁栏上一扣,手上的白玉扳指与铁栏击出清脆响声。
被惊得回神,昭云初猛地缩手,只见对方轻瞌双眼,正低眉凝视着自己,以审问的语气道:“你到底是何人?”
“呃,这个说来话长……”
我说是你上辈子扶持上位的师弟,你信吗?
昭云初犹豫片刻,微微垂眼镇定下来,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从怀里掏出昭宗门的令牌,“我是昭宗门的弟子,昭云初。”
眼下兰师兄并不认识自己,还是不要过于冒进,知道他身在何处就好,慢慢再做打算。
这水牢里边虽然空旷,但生活所需却一应俱全,甚至于笔墨纸砚都有,果然,顾涵考虑得还蛮周全的,这段时日没让兰卿晚吃什么苦。
昭云初这次安下心来,盘坐在铁栏外,按着今世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下自己的来历。
“这么说,昭宗主已经……”
兰卿晚伫立原处,听完了他遭袭的整个经过,与兰氏当年的遭遇竟有不少相似之处,如此险境,眼前的这个少年竟能死里逃生?
“昭宗门与兰氏交好,这些年与顾氏也往来颇多,你既是昭宗主弟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也不曾听闻过?”
“我……我不受人待见,没几次露过面,自然没人记得。”
这缘由倒是不用现编了,昭云初咂咂嘴,对从前的经历并不想多提,笑哼一声,“凭什么就能让你见着?”
这话本是自嘲,可在兰卿晚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思衬片刻,才解释道:“我是兰氏的弟子,前辈们相聚,我时常跟随左右。”
边说着,兰卿晚凝视他的目光微亮有了探究之意,稍挪了几步,停在离他近些的位置,才重新握上铁栏,不自觉慢慢缓下了语气,“你的身手能入水牢,我应该是有印象的,所以才……”
“我的身手?”
径自笑答着拍拍大腿,昭云初悄然收回了视线,睁大着俊眼胡说八道,“我哪里知道?不过是听见有猫叫发春,好奇心过来误打误撞,我也不晓得碰到了什么机关。”
方才的台阶处有石墙挡着,隔着这道铁栏,兰卿晚应该看不到他用了什么招式吧?
指了指刚才摔倒的地儿,昭云初调侃他,“呐,就我那三脚猫功夫,侥幸逃进来,还不是让你给打趴下了!”
看里边的兰卿晚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他趁机打断了对方的思路,想着眼下更要紧的事,“老兄,你能告诉我这儿的玄机吗?”
“什么玄机?”
兰卿晚看到昭云初着急的样子,语气放缓,“是想探个究竟去寻那猫?”
“我是说要怎样出去!”
当即揉了揉眉心,昭云初知道兰卿晚是故意在不着痕迹调侃自己,靠着石壁把头歪向铁栏一侧,睁着死鱼眼看向里面的人,“你若是告诉我怎样能出去,我会感激你的。”
“你当如何感激我?”
“帮忙救你出去!”
“你能弄断这排铁栏?”
“……”
昭云初愣了一下了,他只是想找个托词套出离开的法子,前世兰卿晚是得到了顾涵的钥匙出来的,现在还没到时候,他也拿不到钥匙啊!
“顾师叔把我困在这里小半年了,什么法子我都试过。”
以为昭云初在苦思冥想,兰卿晚摇了摇头,抬手抚过面前冰冷的铁栏暗叹,“石水封住了连接处,没有钥匙,根本奈何不了它。”
“又不是犯什么大错,顾涵至于这么折腾,把你关在这个地方!”
昭云初小声嘀咕着,虽知道顾涵是为了保护兰卿晚,但为什么偏偏要坐牢呢?真是麻烦!
兰卿晚听他说着,亦是摇着头垂了眼,稍侧过身去,“顾师叔他每隔几日就会来一趟,但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叫我在此安心静等。”
昭云初偷偷瞥了眼里头困顿不已的人,闪过去找顾涵避祸的念头,但自己眼下处境,若是搬出前世今生的说辞,说不定不仅救不了兰师兄,还要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何况,从前世的经历中了解到,兰卿晚此时身上还中了慢毒而不自知,要想尽快解开此毒,看来,还是得去参加明日的比武大赛。
“算了,也不为难你了。”
兰卿晚显然不是真期待一个小小少年能搭救自己出去,随手一指,“通道最右侧转个弯有扇石门,顾师叔每次都是从那儿出去的,你走吧。”
“石门?”
昭云初顺着他所指望了望,的确有条隐秘的转弯处,许是见到了熟人整个人都散漫了起来,不想费心思,转而问道:“那要怎么破解?别又碰到什么要命的机关。”
兰卿晚见他贪懒,并不信他是全凭运气进来的,只是不愿过多探究他人私隐,抿唇笑了笑,悄然回身往里去,“你怎么误打误撞进来的,就怎么误打误撞出去。”
徒留下昭云初一点不可置信。
分明上一世还说自己是他最重要的师弟,什么事都抢着帮自己做呐!
这小气性倒是忘了两人如今初次相识,师兄师弟都还未喊上呢。
“老兄,你叫什么名?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昭云初怕自己和兰师兄太熟了,往后嘴上不留意喊出名,反倒遭他疑心,可转念一想他现下处境,赶忙又补充道:“放心,我不会传出去的,你也别把我来过这儿的事说出去啊!”
“兰卿晚。”牢里的人怕他听不清似的,顿了顿,再次传出话来,“我叫兰卿晚。”
……
自那日过后又来到比武大会当日,浩浩荡荡的人群接踵而至,穿过一片竹林抵达湖畔,擂台就在湖中央。昭云初跟着顾涵的人刚到,就看到身着紫衣华袍的男子持着长鞭入场。
周掌门,周同寅。
是他做鬼也忘不了的仇人之一。
看他前呼后拥之下,满面春风得意,气派十足,昭云初的拳头忍不住一点点攥紧,前世的恩怨厮杀历历在目,想他与兰卿晚联手亲自处决这个世仇时是何等快意,即使最终自己与兰卿晚葬身火海,也半点不曾后悔。
“周宗主有礼了!”
顾涵快步踏过去,一下打断了昭云初的思绪。
无论有多想再次手刃周同寅,此时并非良机。
看着周同寅走近,昭云初只能深吸一口气,刻意隐去眼中的阴狠底色。
“顾老弟,果真你家的孩子懂事,不像我家的延锋,一日日的就知拉弓打猎,旁的事一点不操心!”
周同寅朝迎上去的顾涵客套几句,顾涵就随口奉承,“周掌门过奖了,令公子人中龙凤,在这两年的比武大会上可是出尽风头,谁又能比得呢!”
说罢,对方却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昭宗门弟子时,脚步停驻了下来,“听闻顾老弟前几日救了昭宗门家的弟子,今日比武大会,我也正好瞧瞧,有没有可造之材。”
“这……”
一语既出,顾涵犹豫地皱起眉头,侧过身与顾瞻对视一眼,并未给出明确的应答。
周同寅见他不愿割爱,神情些许不悦,但仍笑着反问:“怎么,顾老弟府里的兰氏子弟各个出类拔萃,昭宗门活下来的才多少,也如此惜才?”
“周宗主误会了!”
顾瞻听出了周同寅话里的施压,适时跳出来打圆场,面带笑意地恭维着面前的人,不想他与父亲起争执,“若无您这些年的扶持,顾氏也没有今日,家父又岂会计较这些?等比武大会后,一切请您定夺。”
昭云初并未抬头,但也能听得出周同寅的盛气凌人,在这种场合都敢明目张胆的抢人,怪不得顾涵会急着反驳。
“你别跑,把酒还来!”
正看戏呢,沿湖酒肆忽的一声叫喝,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还不待众人探究发生何事,只见林中风卷飞叶而过,青竹微斜,身着深绿长衫的女子疾步踏过水潭,激起波纹四荡。
又轻跃上岸,在被人追上前隐于片片竹叶之中,传出不屑笑语,“是你自己非要赌酒,既然输了酒自然归我!前辈行走江湖,愿赌服输啊!”
“哪有一局定胜负的,至少比上三局!”后脚追至竹林中的江湖大汉只闻声音不见人,气得挥刀斩下一排长竹,“到底是小女子,若有胆量怎不敢出来再比上一比?”
“啊!”
林中大汉突然捂脸惨叫,日头正盛,众人反应过来时,大汉已被一支飞镖割伤侧脸,伤口里渗出了清晰可见的血渍。
三局胜负已定,江湖大汉即使觉得丢面子,也没道理在林中继续叫嚣。
有这等轻功的女子,是月雁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