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沦陷了。
应该是这样一种说法,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只在一夜之间。
从高空亮起的法阵笼罩了整座城池,古老的符文悬在半空,皇宫封锁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似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政变,又或是彼此双方都更懂得宜早不宜迟的道理。
等众人彻底将事情弄清已是御剑在上空。
“我们暂时出府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躲藏,可简侍卫的状态不太好,他为了掩护我们出逃受了重伤。”
“其他人呢?”
“不知道,压根不见皇帝的行踪,国师说是有灾星临世,连仙门的人都来了,宫中的侍卫在整个内城盘查,只要沾上半点他们口中的祟气就会被抓。”
人心惶惶焦躁不安。
很明显传讯那头的人尽量压低声量,看样子怕是躲在哪条不知名的小巷里,周围或许还有竹筐作遮挡,远处传来军队身穿盔甲的士兵脚踩在泥土路上咔嗒咔嗒的声响。
他们沉默了,加紧脚下御剑的速度,现在说的再多都不如人亲临现场。
“仙门。”罔市突然开口:“是哪几个?”
熟悉又陌生的调调,时谨愣了愣,紧接着飞速思考:“御兽场,玄灵宗,千机阁。”
说到最后一个罔市就已经觉得不对了,却不想那头的时谨在犹豫片刻后又补充一句。
“还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似乎还有两个仙灵阁弟子。”
什……么?仙灵阁三个字的震慑简直不可为不大了。
仙灵阁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整个九洲的中心,所有修仙者心底向往又敬重的地方。
重新冷静下来细想,如今看来九大宗门除了当年总舵几乎被捣毁至今都未完全回复的妙音坊外,其余八个已是去了一半。
这,都不像是一场能瞒过众人的阴谋了。
众人对视一眼锦爻接过话头:“事急从权,细枝末节稍后再议,你们尽量保住自身,入夜之后城西汇合。”
那是离城门口最近的一个地方,他们说完就关掉了通讯却不知在通讯那头时谨的神情已然全部呆住。
黎王府众人皆知池虞近些年总是只身在外,走南闯北只为弥补当年过失。
可……为什么他身边这么多人?
与之对比他们是惨惨戚戚,时谨回头内心惨叫。
“不对啊,我就一大夫!”
为什么时隔多年还是把他当成剑修一般好使?他都快要绝望了,什么东西!果然驴怕牵错磨,女怕嫁错郎,就连大夫也要选好主家!
“怎么说?”沈倾年回头,一边警惕巡逻一边道。
“叫我们入夜之前去城西汇合。”
“啊?可我们现在在城东啊!”
还带着一个伤患。
“挪呗。”时谨扶额,他有什么办法?只是身旁那群人惯会为难他们!
“带上他,我去找几个狗洞。”
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就不在乎再狼狈多少,两个人咬着牙畏首畏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带着第三个,弯着腿弓着背鬼鬼祟祟活像做贼。
……
云层之上,眼瞧着头顶的日头逐渐西落,金黄黄的一片打在云海上美得不似凡尘。
其实御剑很冷,越高的上空凝结起冰晶,他们必须时刻注意绕过看着乌黑的云层,不然容易卷入气流,运气再不好一点便是无端一道雷霆。
“还有多久才到?”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天黑之前。”
很好,那么在这期间,罔市手心覆盖腕上魂珠,既然事急从权那么他也只好尽快吸收这部分散落的魂灵了。
锦爻看了一眼:“徒弟,灵根拔出来时有多痛,之后安回去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你现在是木灵。”
你是想用这把火把自己的木灵烧光吗?
很难,这实在太难,而且环境也不好,哪个好人家做这事不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他却打算在剑上。
方可许道:“你要决定我给你护法。”
他们速战速决,但锦爻却摇头阻拦。
“你护什么法,那里不是有一个水灵根又有着他的灵息。”
池虞心领神会点头:“我来。”
只是这样他们这头就需要有人御剑了。
原本四个人除了罔市也都算各飞各的,结果这一下队伍却转变了。
池虞将翎羽的剑身放大到足以让两人落坐,锦爻从旁一下跳了上来控制走向。
这一路很长也很短,透亮的魂珠在手腕上发红发烫,罔市闭着眼,皱起的眉头昭示着这一件事并不轻松,细细密密的汗水顺着额角向下滴落。
很痛,他怕痛!
可是没办法。
于是池虞用很多很多的灵力,他试图减缓那种痛苦,他拼尽全力,在这个过程中也同样昭示着他们的后来。
灵根挖出来很痛安回去也是,破碎的过去这一路上走来很苦,想要人如当年亦然。
可如果不愿意放手,身旁的荆棘再多,这一路回头再难也要做。
那份疼痛渐渐通过手上的灵流蔓延至他这,池虞在不知不觉间承受了大部分,眼见着身前人眉眼渐渐舒朗,原本一开始的苍白也被红润渐渐取代。
师兄就该是风华绝代的样子,无论独立于山巅还是漫居于田野。
而他的这副果决也令其余两人松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就是要拿出这样一种态度才能让更在乎罔市的他们放心。
终于赶在天边的晚霞在大地上还留有一丝余晖时下落,残阳似血,悲壮也新生。
“城门口被堵住了,现在整个宣城都是虎狼窝,最后确认一遍,大家真的都要进去吗?”
锦爻停下询问。
方可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锦爻回:“意思就是如果你们只是在乎里面的人我可以帮忙把他们带出来。”
意思是里面很危险,此一去或是没有来日。
“你独自追寻百年自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我与阿池刚才重逢,方可许的人生也很美满,所以你觉得那不是我们的责任对吗?”
罔市当然看得破他的心思,百十来年了,要说起锦爻的执着那是半分都不会少于池虞。
能逼一个医者执刀的,君少泠对于那些个无辜枉死的百姓是恶人,对花渺这个人来说是妖邪,但对锦爻来说却终是不同的吧。
在这个世道,即便是如今的罔市回过头去,漠河一战也希望这个妖君死在战场,但锦爻没做错,至始至终他伤人却从不杀人,他学会了与他不匹配的一身毒术却始终坚守医者的底线。
固执的愚蠢的做了一个不坏的坏人,不好的好人。
所以花渺到最后才会将浮光交托给他,只是花渺那时候最难过的也是锦爻这一点了,是他那般光明正大的手段,是他明明要使阴招离间却还将计划一五一十告知。
让花渺无比清晰的认识,清楚的知道计划都在那,谁使都一样,最后的最后,结果是必然可那份必然不过在人心。
人心思变,是那时候的他们都不足以彻底信任对方,心智不坚所以才会叫人有机可乘。
“但你认为。”罔市上前抓住锦爻的手分外认真:“我什么时候惧怕风险?”
从前种种哪一次选择的背后不是万劫不复,千机阁,须弥海,南方大疫那次他差点放干了自己,是池虞站在身后,独自一人以低微的修为上雪山寻至宝,为他铺路,为他撑腰,也为了与师们长辈叫板。
“我去,他也会去,还有方可许,我们不是随便说说,更不是未曾思量。”
“……好。”
一行人做了最后的问询,抬眼见天是一阵红光笼罩,透着不详。
城西那边的围墙最低,只是接近城门守卫便也是最为严的,看宣城如今这般走正门定然是不能了,可正门走不得他们又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
罔市沉思片刻突然十分正经的讲出半句不那么正经的话语。
“你们……知道这城门口,有什么狗洞吗?”
“……”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办法。
池虞挥挥袖拉上他的:“师兄,来了宣城我怎么还能叫你们进的那样狼狈。”
“你有办法?”罔市惊喜。
却见那人一笑:“狡兔三窟。”
这样明朗的神色到叫少年收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可你又不是兔子,你是狼啊。
但到底没出口,他怕被笑。
可他也疑惑,为什么初见时明明有点黑色毛发的小狼崽到后头越养越白了,他养的那只明明是有点黑的,就跟毛球很像,但后来,难道……褪色了?
奇思妙想,但更重要的事眼前人原来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成很可靠的模样了。
真好,真好!
一路跟上池虞众人才发觉他的胆大妄为,堂堂一个亲王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城境内挖了这样多的,四通八达的密道。
还不叫人知晓,他想干嘛?造反?
锦爻不免感叹:“你这不是狡兔三窟,你这是命硬找死!”
他今日若是言官,出去之后高低是要向上参他一本,可别提什么这道你不也走了,就是走了怎么着吧,反正这世上你帮我和我坑你从不冲突。
“为什么挖这么多?”罔市也好奇。
但池虞说:“因为……如果师兄从前知道这么多退路,你就不会走到最后那样了。”
手心被无意识的捏了捏,他低头,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答案……还不赖,他爱听。
只是与之相对的,原本也很好奇的其余二人就没那样好了,几乎同时打了个抖,方可许摇头快步向前。
忒!什么东西!
一种莫名被袭击的错觉,他想他的狐狸手揣了。
而锦爻就只想暗戳戳的点醒一句:“傻徒弟,别忘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花言巧语什么的最不可信了!别人家动动嘴自己就一副不值钱的样!
他觉得花渺就是栽在这上头,信这?不如信神佛,请尊大神求福运,不然拜自己,人嘛,路有多长只看心有多定,心间所想既是眼前所见来路可达。
莫名被塞了一口狗粮锦爻说:“徒弟,年轻人要自强不息,靠人人跑靠山山倒啊!”
方可许:“狐狸狐狸狐狸。”
池虞挡住罔市笑的荡漾。
实际身后挥手赶人:“去去去,我知道你说的对,但你闭嘴,别说!”
“师兄,我不跑,只你别不要我。”
身后的尾巴摇上天,没有一点为狼的尊严。
“可是对他我要那玩意干嘛?师兄喜欢毛茸茸,要我变回狼崽给你看吗?”
罔市表示:“爱听,多说点。”
狼崽子上来蹭啊蹭,好痒。
然后逐渐沉迷。
罔市觉得当昏君的感觉真的好,师父说花言巧语不可信,可是花言巧语真好听,关键这人长的好,身材好,有钱有颜还听话,成日成日贴上来,费钱费心也费力,谁能拒绝一个撒娇卖萌大狗狗?生活能够自理情绪能够提供,而且狗狗的要求也不多,只不赶他走就好。
嘶~喜欢,好难不心动的条件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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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