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没法接,花渺收起剑,池虞狠狠的瞪了化白南一眼,此人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化白南见状倒是眼珠子转的比谁都快,等恍过神来自然是鬼主意一个比一个清奇。
没了浮光的阻拦他自觉靠近了些:“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和自家长辈有矛盾了?啧啧啧,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这情况很严重啊。”不然也不至于把人丢到这种鬼地方敲打。
池虞上手扯人:“你这家伙说话就说话,离我师兄那么近做什么?”
化白南觉得没意思就消停下来,面对花渺的询问他心道:“不过这件事情没意思也没关系,难道我不能动手让它变得有意思吗?”
于是耸肩摊手没说实话:“其实也没什么,就像是上头说的那样,只是这个渔村莫名风水不好比别处多了几分邪气。”
花渺看着他总觉得事情怪怪的:“就只是这样?”
“不然呢?”化白南反问:“你是不是想说几分邪气为何还换了几波修士,须弥海的事也至今未曾得到妥善处理?”
花渺当然疑惑但奈何化白南只有他自个的一套说辞。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太弱啊。”化白南举手摇头绕着两人转起了圈子:“修仙之人与天抢那一线生机,凡人踏入仙途自身灵力从无到有,可命理是有数的。”
“就拿凡人的一桩生意来说,除邪祟积功德修仙途盼飞升,人是其一,可在那之后呢?无论是自身灵力还是立场本心,当弊大于利时人就会动摇。”
就譬如须弥海,这可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不过化白南那是半点不提起因,不说海中裂缝下的海中海源源不断产生怨灵,也不提渔村上的这种侵扰是无限大的。
反而掐头去尾,然后继续总结他那套忽悠人的说辞从而误导眼前二人让他们觉得就只是因为前面的修士能力不足,所以须弥海的问题才会拖延至今。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此处怨灵之气太强,他们实力太弱一时间无法彻底净化怨灵,久而久之耗不下去了便也就找了理由,一个个灰溜溜的滚了回去。”
花渺点头若有所思,这和他此前所探听到的状况相差不大,只是他不明白如果仅仅是因为前人能力不足那道请令怎么会拿到他手上?
真的……就只是因为能力不足吗?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池,我们现在就入村设个法阵洗涤怨灵。”
池虞点头:“好。”
然后看着二人入村的背影化白南停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手就冲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挥了挥:“祝你们成功。”
所以往后至少七日此处的渔村得到了近乎难得的宁静。
夜晚的噩梦,海中的死鱼,家中的恶疾尽在一夜之间通通散去。
村民们也很热情,村长特意携全村村民登门拜谢,最好的瓜果最丰盛的饭菜最舒服的房间,光是看着便不知如何推却的热情。
花渺婉拒再三却听那村长坦言:“仙长能来便是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做人怎能不知恩图报?仙长你也莫要推拒了,比起二位仙长对我们村的付出,我们不过投桃报李一点心意罢了。”
于是跟在身后的村民们也一同起哄:“是啊是啊,向来是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可只有您二位一来就替我们村解决了所有问题,二位真乃是我们村的希望,所以就这点东西仙长若不收下岂非叫我等都过意不去?”
“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紧接着起哄声更大,村民们一窝蜂的围上来着实也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仙长,这是我家刚捞上来的鱼,最新鲜的足有三斤重呢。”
“还有俺,还有俺,这是俺家母鸡新下的蛋,第一窝,可新鲜了。”
“我家后园里的萝卜和白菜。”
池虞在一旁站着,过了四年身量早就如雨后春笋般拔高的少年此刻却手忙脚乱,鸡蛋篮子腊肉挂满全身。
求救的目光投来,花渺只能一边应和另一边继续笑着推拒。
一切看似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渐渐的这种好却显出怪异。
第八日傍晚断海口。
自崖边往下看,那盘旋在渔村上方的黑气被大阵驱逐,但凝结的雾气却渐渐聚拢在法阵周边。
原本淡薄的黑雾渐渐变得犹如一滩墨色愈积愈深。
“师兄。”池虞自远方踏剑而来,刚一下落便第一时间上前:“我自周边查探一番,大阵洗涤怨灵已有七日,可不知为何周边的怨气像是半点都没少。”
花渺也察觉到了,所以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更加凝重,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阿池,你还记得那天化白南是怎么说的吗?”
池虞想了想:“他说之前接到任务的人都因为能力不足所以到最后才不得已放弃任务。”
可是现在……花渺目光直视前方,从渔村到上方的灵阵再往远方,然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他说谎了。”
从一开始花渺只以为是因为此地积攒的怨灵太多,所以即便设下法阵一时半会也不见成效,可从第四日开始他便每日都在往法阵中投放更多的灵力。
此举的目的原本该是加速改善解决渔村近况,可事实却并非此消彼长,反倒是投入的灵力越多,周边的情况越复杂。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到从而展开疯狂的反扑,所以从那时起花渺便知此事不简单。
“他说了假话?”池虞闻言一怔,旋即转身:“我去找他。”
花渺拦下了他:“不用了阿池。”
池虞不解:“为什么?”
“因为不只是他。”花渺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继续道:“除了他,从我们来到须弥海的那日起遇到的所有人,又或者说就连仙灵阁的请令上都对接受任务者有所欺瞒。”
无论怎样都无法彻底消除的怨灵,那就说明这东西并非零散的,他们从始至终都未触及它们的老巢。
这里有一个正时时刻刻源源不断产生怨灵的地方,可这个地方他们看不见。
不在村里甚至不在陆地上那么只能有一个地方,须弥海。
“难怪,难怪所有人都对这避之不及。”
雾音的态度,化白南的说辞,渔村村民们见到他们时的意外。
一切的怪异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海里的那个东西怕是很棘手,而不解决它只在渔村净化怨灵无疑是治标不治本。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我要去海底看看。”
“师兄。”池虞犹豫了一下然后就那样定定看着他,虽然没有言语但那双眼睛里袒露出的意思已经分外明显。
“好啦。”花渺笑了,习惯性的揉揉他的脑袋:“阿池,其实我就算真的不让你去难道你就真的不去了吗?”
池虞诚实的摇头:“就算师兄不让我跟着,我也一定会偷偷跟在后头。”
须弥海下不知道有多危险,他不放心,即便只是个修为低阶的弟子,即便如果真的发生危险花渺说不准还要分出心来保护他。
可他还是要去,万一呢,因为如果有个万一他更怕师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孤立无援。
师兄很厉害,可不是厉害的人就不会受伤。
“所以啊。”花渺对此倒不在意:“既然即便是我拦着你也会去那我为何要拦你?”还不如光明正大也免得什么意外导致两边受伤。
“师兄?”池虞对此感到意外。
但花渺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那没关系:“知道阿池关心我,师兄很开心。”
“走吧,趁着天色尚早。”
他都这样讲了池虞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被人无条件偏爱的感觉心里甜滋滋的,比蜜糖还甜。
师兄无论如何都不会撇下他,夕阳西下两道剑影,他就像是师兄的小尾巴,花渺走到哪池虞跟到哪。
到了离海岸数百尺的距离,海上的罡风强劲,一点不似在岸上看到的那般。
都说水清则浅水黑则渊,在这方看不见尽头的深渊中不见活物,没有鱼儿在水面跳跃,走到近处不是岸前没有生机。
花渺试探性的抬手朝水中打了一道,海水吞没灵力平静的像是无事发生。
于是他们决定往下一点,可正当御剑贴近海面时脚下却突然传来了古怪的动静。
这沉睡已久的海中巨兽好似突然被惊醒,海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极大的漩涡接连天脉。
风起云涌,海水徐徐上升,接着一个两个巨大的水龙卷将原有的漩涡包裹。
一阵强风来的太快,等花渺反应过来时也只来得及回头冲身后能大喊一声:“阿池,退后!”
“师兄!”
下一刻扑通一声海水呛入口鼻,后方有无数道看不见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将他向下拖拽,周围的光越来越暗声音也越来越静。
池虞见状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后脚就也跟着跳入海中。
他不擅水性,只能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向下追去。
花渺费力睁眼虽不适应却还是轻易的震断了周身束缚。
不知名的黑气还要继续缠绕上身,他都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然而不远处海底一道极为细小的裂缝隐隐透出白光,那白光极其细腻柔和。
却在与黑气接触的一瞬间将其土崩瓦解,其实那亮光也极具迷惑性,让身处海水中央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不知上下究竟何方才是真正的海面。
花渺定睛一看,其实明明看出端倪却依旧装作不知,看着那明明是个承载着诸般业债的地方却也飘出袅袅梵音。
物极必反的道理,往往绝处逢生的美丽背后不是天道的奖赏而是妖魔的惩戒。
就好比此刻,白色光晕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影,好似在水面临水而望:“师兄。”
是池虞的声音,焦急又透露出平素所没有的一些情绪:“师兄,你怎么还在下面?我很担心你,你快上来。”
白色的光融在海水中,看不见的银白色通过海水融入体内。
“师兄,渔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快回来吧,师尊已经说服了掌门同意了你的想法。”
花渺面上恍惚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向前,耳畔有道声音不断的响起:“过去,快过去,有人在那等你。”
于是他主动上前,那道声音还在喋喋不休的蛊惑,有的时候师弟有的时候是旁人:“对,快回来,方师兄又带了几杯桑落酒说要与你共饮。”
“小渺渺,老头子给我解禁了,走,我们再下山闯荡一番。”
“落日观花闲庭走马盛世长安,花渺,这不就是你最盼望的人生吗?”
不求轰轰烈烈只需平平淡淡,身旁三两知己好友,师门平安顺遂,闲来能看落日晚霞偶然下山也赏人间趣事。
没想到第一个说出他心声的东西竟是海底裂缝中的邪祟。
衣袖之下跳动的灵火从未止息,只是花渺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弄清这东西的底细前他选择按兵不动。
可没想到就在最接近那道白光时身后却响起了同样的声音:“师兄!”
他手一紧,眼看着底下的白光忽然开始闪烁,白光之下的那个身影也变的痛苦。
莫名的藤蔓束缚住他的脖梗:“师兄,救我。”
数道黑气飞射而出掠过他的方向朝身后而去,花渺一惊这东西居然这样聪明?知道自己要被拆穿所以干脆杀了被模仿者?
花渺开始犹豫,手中汇集的灵力随时准备召出浮光。
但这一切在池虞的视角中却能把人吓得心神惧颤,他从上空跳下来追赶了好久,可当他终于追到时却见着师兄周身缠绕着许多不知名的海草。
而且花渺还在不断向一道极为狭小的石壁处靠近,那个地方四周都长满了那种海草。
隐隐约约间还能从那一团又一团杂乱的草种瞧见几抹森森的白以及一些被泡的发胀,却又被水草死死捆在原地不知什么动物的尸身。
他也召出翎羽拼命的去砍,他想去救他的师兄,可那裹挟着黑气的水草不知为何变得尤为坚韧,即便是拿灵器砍在上面也犹如与兵刃碰撞般蹦射.出火花。
他一时陷入僵局,可眼看着花渺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他就完全没了理智。
手中的剑和那些东西缠绕在一起,终于在最后一刻花渺通过那道白光看清了裂缝里面的模样可他也放弃了。
因为当他看到海中海的全貌时里面的东西也惊觉自己受了欺骗从而变得狂躁起来。
疯狂的反扑,撤下所有的伪装,似有绝望的悲鸣又像猛兽的嘶吼。
没办法了,花渺见状果断放弃眼前只一步之遥的入口返身。
海底的东西朝着最容易得手的人攻去,花渺在海中御剑终是赶上,两道不同的力在海底相撞,平静的海面掀起一道巨浪拍在岸边。
二人破水而出,身后的追赶却不能突破海面于是消散于无,外边的天色已然全部暗下,夕阳坠落地平线,最后一抹晚霞也缓缓消失在天际。
明月高悬于空,池虞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知道不停的查看:“师兄,你没事吧?那个东西有没伤到你?”
明明自己的修为更低,却偏偏敢说这样的事,他这完全就是关心则乱。
花渺那是既欣慰又无奈,只能伸手拉开还在不断试图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外伤的师弟:“阿池,我没事。”
“啊?”池虞有些懵,等脑子终于转过弯后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捂住脸:“啊,对不起师兄。”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如果那个邪祟是连他都能看破的话师兄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被蛊惑?
所以原来他是那个拖后腿的吗?
“师兄,我刚刚是不是坏了你的事?”
花渺闻言愣了愣,再看看底下已经重新归位于平静的海面:“怎么会?东西在这迟早会查出来,可是阿池啊,你若是出事了师兄才真是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这下明明已经收放自如的耳朵又一次冒了出来,还左右晃动了两下表示欣喜,明明已经很久没这样了,花渺见了意外又惊喜。
“阿池,你的耳朵?”
但池虞本人却感到十分羞耻,双手捂的更紧了,眼睛也只敢透着指缝向外望,脸红红的一直到脖子后面,他想其实也不是收放自如,至少在师兄面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在花渺面前他容易失控,尤其前几年,有的时候是真的,有的时候是假的,因为他是个坏孩子他知道师兄喜欢他的尾巴和耳朵。
虽然方可许也喜欢,可不让他摸!所以每一次方可许沾了花渺的光偷偷薅一把,结果每次都薅掉一堆毛,其实不疼但池虞会告状。
然后师兄就会和他站在一个立场,只是再大一点后花渺也不那样干了,他说:“我们家阿池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了,阿池喜欢别人给自己顺毛那长大后就找一个温柔的道侣。”
其实那时候的池虞并不懂得师兄口中的道侣是什么,只是现在懂了他也不太想要了。
二人很快这样一路回了渔村,却不想刚接近那的时候却发现村中灯火通明。
花渺替他隐去头上的兽耳御剑下落就看到村长带着几乎全村的村民守在村口。
就在这时他们还不觉有异,花渺上前询问:“村长,你们这是?”
“二位去了须弥海?”
“的确是去查探了一番。”花渺点头承认。
然后在他身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们就犹如变脸般换了一副神情。
全都不动声色的围了上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隐约中他们却瞧见了那些村民手中新扎的渔网,破旧的铁锹,还有那腕粗的麻绳。
花渺警惕的后退一步:“村长,你们这是何意?”
“何意?”对方冷笑一声当下也不装了:“你们这群修仙的一个两个来来去去,这么点小小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只会万分推辞,百般搪塞!”
“二位仙长,你们来渔村的这些日子我们对你们不好吗?村里村民的祈愿,最好的房屋,最丰盛的食物,为什么又想着走?”
“我就告诉你们了,若是这一次还不能解决你二位便别怪大伙拿你们祭海以求须弥海海神宽宥!”
“你们……要拿活人祭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