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身后灌入,又像看不见的女鬼从木桌下钻出,顺着小腿向上缠绕蔓延。
短短一句话似乎是连在一起,又似乎可以大致分开,棺生子其实大都是即将临盆的妇人死后因缘际会留下的遗腹子。
可鬼婴就必定不是,他们有大有小,但至少会超过三个月,不然甚至成不了人形,只是一团模糊的肉块蠕动爬行。
红棺材的作用自然是辟邪,唯一令人看不懂的是最后一句,打蛇窝,打哪的蛇窝?这蛇窝又是什么缘故?
方可许皱眉,周身打了个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只能暗啐一声,他们又不是专搞这个的,修仙也有分道就好似他和花渺就不同。
一个法修一个剑修,遇到这样神神鬼鬼的事方可许也只想说一句他们越界了!最好是妖怪,若是恶鬼他定不手下留情。
“难道那姜木匠不停的削木屑就是为了安个蛇窝好打蛇吗?”
还记得镇长方才也说起过那姜木匠的病症,神神叨叨的说要做个窝,设陷阱,好好一个木匠却无端买了一堆猎户用的扑兽夹。
所以他真的疯了吗?真疯假疯在很多时候没有界定。
花渺已经可以肯定这其中的事怕是和姜木匠口中的蛇脱不了干系。
“大蛇,雄黄粉,离奇死亡的新娘,被人完整剥开挂在墙上的人皮,还有徐家的香粉铺子。”花渺若有所思。
据说那些用了徐家香膏,香粉,香料的人也全都离奇死亡了,只是他们目前还未一一走访,不知晓个中缘由。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诸位,久等了。”就在这时镇长和那姜婶终于从外步入里屋。
然后很自然的在三人对面坐下,没人发现姜婶在踏入一只脚里间的那一瞬眼中瞳仁竖立,然后又在下一瞬迅速恢复原状。
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群人之中有人受伤了。
她也因此变得饶有兴致,眼底隐隐闪着兴奋,她那可怜的孩子至今还未吃过修士的肉呢。
“姜婶。”收敛方才面上神色,花渺开始例行询问:“今日打扰了,想必许镇长已向您说明了我们的来意。”
话落那姜婶面上神情骤然一变,原本和善的脸透出几分悲凉,眼眸低垂,眼角不经意间泛出几分泪花。
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一方帕子,语气哽咽,像极了一个在女儿死后伤透心的老母亲:“各位仙长是来说我那苦命的女儿吧。”
方可许点头,对她这说哭就哭的态度还有些尴尬,这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闻姜姑娘是五年前出事的,只是姜姑娘的死状怪异,因为我们特意前来想问问姜姑娘生前可有何异状?”
“没有。”姜婶断然摇头:“我家姑娘可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乖巧,在家孝顺父母,出外礼敬尊长,从未有过什么害人之举,更别谈什么异状了!”
越说越激动,尤其是最后一句姜婶面上差点就绷不住,好在被一旁的许镇长拉下:“婶子,别着急,别着急,几位仙长不是那个意思。”
花渺和方可许私下交换了个眼神,他们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姜婶激动的表现似乎也太过了。
跟着镇长一起三言两语安抚着对方的情绪,等她好容易平静下来后方可许还特意换了个话题看着像是为了照顾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
“不过据说当年姜姑娘风华正茂,无论是本村还是邻村甚至镇上都有许多人听闻她的美名,及笄后来求亲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婶子当年又是为何一眼看上镇中的徐家老爷?”
那徐府大老爷可比姜宁大上不少,就冲今晨见到徐家大公子的模样看来那徐大老爷年纪或许都够当这姜家姑娘他爹了。
更何况据方可许第一日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当年的姜宁是突然有一天被一顶小轿子抬进徐府的,身为良妾没有大操大办也当寻常,可若真这般无声无息了却又显得不妥。
毕竟良妾还是要过官府文书,受朝廷律法正经保护的人。
“这……”姜婶手中抹泪的动作顿时一僵,扯了扯嘴角眼神漂移不定:“姑娘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这做父母的自然也是希望她好。”
避重就轻却是半点不提为何看上徐府,更别提当初婚事为何办的如此匆忙。
这让花渺不禁想起徐府香堂暗道理的那张人皮,那是谁的皮?姜家死了姑娘做爹妈的难道都不会去徐府替姑娘收尸吗?
“婶子,不知姜姑娘的坟设在何处?”
“……”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花渺问的这样直接倒让对方即便想逃避也不得不去配合,半晌姜婶才再次开口。
“我那姑娘死的惨啊。”她低着头搅弄桌下的帕子:“几位既然去过徐府那也该是知道的,她哪还有什么全尸?最后也不过是草草葬了个衣冠冢罢了。”
“衣冠冢?”
“是啊,就在后山二里路,找个石壁下面挖个坑也就算是全了这一世的母子路。”
是吗?姜婶这话说的除了镇长外另外三人皆是不信。
毕竟如果真按她话里的这样,那么姜木匠口中的红棺材又是什么东西?一个随便挖的坑下的衣冠冢怎么还会用的上红棺材?
但他们不能问啊,一个疯子疯言疯语和一个正常人面对面的发言,他们不去信姜婶,却反过来相信看起来就不正常的姜木匠,这恐怕任谁都会觉得是他们多想。
“可我听说徐公子说姜姐姐当年还怀有身孕,婶子,他们徐府怎么会让娘家人把姜姐姐的尸首带回桃李村安葬?”池虞那看似天真的发言也十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模样。
却让花渺和方可许都惊了一瞬,他在胡言乱语什么?方可许刚要开口放在桌子底下的衣袖就被坐在身旁的花渺狠狠一拉。
然后见他回过头就笑着附和,这越是一本正经的人扯起谎来就越面不改色叫人信服。
“对啊,姜姑娘虽身死,但到底还是嫁出去的女儿身上又怀着夫家的骨肉,死后怎么又让娘家亲自动手安葬?”
“这……”姜婶皱眉,眼里难藏几分慌乱,她是信了所以在心里唾骂这该死的徐府怎么连那事都抖落出来叫眼前这几个人知道。
许镇长见她这般含糊其辞当下也十分意外,所以当年的姜宁真的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过了五年连他这个镇长都不知道的事从天玄宗来的几位仙师几日便知晓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镇长一拍桌显得有些愤怒:“婶子,当年阿宁入徐府不过半月,半月就有了身孕还叫你们都知道了,这阿宁怀的怕不是徐老爷的儿子吧!”
这可是件伤风败俗的丑闻,许绉作为镇长乍一听当即便不高兴起来。
从前只知后山的那块碑,他也想解决问题所以总带着人来,也就打从那时起这桃李村的村民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当时他也并不当一回事,只觉的是他这个镇长无能,却不想这事背后居然还有秘辛!许绉这人能当上镇长也就势利刻板了些,但为百姓着想的心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当下他气的手指都在发抖:“阿宁一尸两命死后没个全尸,难怪这些年镇子里越发倒霉了,婶子你老实说当年阿宁是不是被你们强塞给那徐老爷的?阿宁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像徐府说的那样莫名其妙消失到只剩下一张皮吗?”
“还是徐老爷发现新娶来的小妾怀了别的野男人的种恼羞成怒动用私刑!”
就怕是姜宁死不瞑目带着孩子在此地作祟,也就难怪这些年来来往往那么多仙长也愣是没把这事解决!
原来问题的根源从未揭露。
“没有没有。”姜婶被吓得急忙站起摆手,余光左摇右晃最后见是撑不下去了这才终于跌坐回原位满身写着颓唐。
“其实是我那傻姑娘当年看上了一个落魄的穷书生,那书生也不是好的没责任,没担当,他不想娶我姑娘却还对她做那种事。”
姜婶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开始抽泣:“女子的名节是多重要啊,我和他爹也是没办法这才生生拆散二人,可谁知一个月后郎中把脉,阿宁她,她居然怀了那书生的儿子!”
“那日送走郎中,我和她爹是真慌了,也是赶巧徐府的徐老爷前些年就看上了我家姑娘,我们是怕姑娘出事这才强迫她嫁过去的,可谁知……”
后面的话一度哽咽到难以开口,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又能知晓那姑娘都没过去多久便一尸两命死在那徐府了呢。
但至于姜宁的死法她娘也愣是一句不提,池虞先前的话自然是随意胡扯的,花渺配合也是想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如今这姜婶的话是说完了,当里面的内容却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至少姜宁当年有孕是真,这也对得上姜木匠口中念叨的鬼婴棺生子,至于书生这点便是有待商榷了,毕竟并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她的话加以佐证。
许镇长听完那又是垂头又是叹息的:“婶子,有这事为何不早说啊,那书生就算再不好阿宁也是我们清水镇上的姑娘,有我们整个镇子站在她身后替她撑腰,婶子啊,阿宁嫁过去日子未必会差呀!”
至少比现在姑娘横死,他们整个镇子跟着遭殃来的好上许多。
可他显然是忽略如果姑娘不出事,如果这事不连累到整个镇子,那么又有谁会在意呢?有谁会在意镇子之下一个小村庄里姑娘的死活?
花渺道:“婶子,不如这样,你先带我们几个去后山看看姜姑娘的碑吧,若真是她死不瞑目那么我们就做个法事将她超度往生,但若不是我们还能再行商议,您看呢?”
姜婶面上无奈只能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