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宁是吃饱喝足睡的,心情很不错,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一早,府上送来了好些新的绸缎。
玉宁看得花了眼,“这般多颜色,真是奇怪,父亲许久没有给我备新绸缎了,今日竟想起来了。”
宋让迷惑道:“王爷不是半月前才让绣娘为郡主裁制了新衣。”
玉宁也很迷惑,“难道半月还不久吗?”
宋让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在郡主困惑的目光下,终究是点了点头,昧着良心道:“郡主说的是。”
只怕是宫中贵人也不及小郡主做新衣的速度快。
玉宁挑了好些颜色,而后嘟囔了句,“都是艳色。”
宋让也看了看,发觉大多都是绯红,不知怎得,心里隐隐觉得奇怪。
“不过,”玉宁伸出一只手,挑起一段红纱,比划了一下,满意点头,“本郡主这般好看,什么颜色都很相配。”
玉宁甚至有些小得意。
宋让:“……”
虽然此话是有些骄傲过头了,但宋让一时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玉宁自幼便生得白净,很是讨人喜欢,待容貌稍稍长开些,好似含苞的牡丹盛放,活色生香,宫宴上绫罗红纱曳地,明艳动人,惊艳满座。
自那以后的好一阵,镇南王时时被邀约到宴席上去,不少人私底下委婉地抛来橄榄枝,意图结亲。
不过镇南王一直用着玉宁年纪还小来做托词,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自讨没趣了。
玉宁和宋让正瞧着面前的上好绸缎。
有仆从过来传话,说:“郡主,明月楼派人来说今日有新百戏,邀您一赏。”
玉宁微微一愣。
宋让接过话,重新问:“茶楼来了新的琴师舞女,郡主去吗?”
玉宁这下明白了,羞涩地说:“既然邀约了,那就勉强去一下好了。”
仆从去回了话。
因着要去明月楼听曲看戏,玉宁回房换了一身月白衣裙,又戴了素色的玉簪。
乍一看,一袭白衣,清丽脱俗得紧。
平日里跋扈的气焰都消散下去了。
很有几分神女之姿。
玉宁坐在梳妆台前,觉得很是满意。
瞧着很符合自己的性格。
出来时,宋让微微愣怔一瞬,而后问:“郡主怎么忽然装起闺秀了?”
装?
玉宁皱了眉,纠正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乖巧懂事,善解人意。”
宋让一脸疑惑地看着玉宁。
玉宁抚摸了一下臂间皎白的披帛,觉得自己得体得可怕,比宫中最是守规矩的玉机公主还要知书达理。
想起什么,宋让的疑惑解开了,说:“可是郡主,若是新来的舞女琴师不够好看,这番岂非白折腾了?”
玉宁明艳动人的小脸立时垮了下来,“浪费本郡主心情……”
顿了顿,她用很凶狠的语气说:“本郡主也是有脾气的。”
宋让附和道:“就是,我们郡主何等身份,若是气恼了,便将整个明月楼给封锁了,将惹怒郡主的人全杀了,都做成人彘。”
听到前半句,玉宁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到最后一句说完,玉宁小脸一白,声音微颤,“我的脾气也没有那么大。”
宋让心知肚明,但不影响他胡诌乱说。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仆从牵来了玉宁的马。
玉宁身量不算矮,甚至在京都的闺秀千金里还算拔高的。
于她而言,上马是件还算轻松的事情。
至少不像好些小姐,上马还得备个凳子。
但她嫌弃姿势不够漂亮,每每上马都得有人用手合拢为她作个“台阶”,觉得这样上马姿势漂亮些,也轻松方便。
而宋让,就是这个台阶。
玉宁踩着宋让的掌心上马,脊背挺直,居高临下看着仆从和侍卫,比出征的将军还要威风。
想起将军,不免想起一个很是讨厌的人。
于是玉宁的脸就拧了拧,似吃到了冷掉的蜜糕。
不过出了王府后,京都的街上热闹非凡,熙攘的人群,各种各样的人声,混在一起便是数不尽的新鲜。
玉宁最是喜欢这样的热闹,觉得很有意思。
街上不乏有意无意飘来的视线,然而玉宁身后的侍卫存在感更加强烈,于是飘来的视线便大都又若无其事地飘了回去。
到明月楼后,立时便有小厮来引玉宁去最高层的隔间,那是最好的位置。
茶楼中间的台子上有几名舞姬,边缘处则坐着琴师。
舞还没有开始。
玉宁先是望了一眼几名舞姬,美得各有千秋,身段很是窈窕。
她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而后,她又看向琴师。
青丝玉冠,白衣曳地,眼睫微微垂着,端出一幅矜贵气质来。
放眼整个京都,也是很难瞧见的容色。
玉宁呆了呆。
连什么时候舞姬开始跳舞都没有注意。
一舞毕,玉宁才回过神,狠狠地掐了宋让一把。
宋让吃痛,却敢怒不敢言,憋痛憋得有些面目狰狞,“郡主有何吩咐?”
玉宁说:“无事,我就是高兴。”
高兴就掐别人,这样的癖好说出去合适吗?
宋让嘴巴张开了一会儿,又闭上了,在心中默念三遍他这样的废物抛去这个差事,再没有这样高俸禄的差事了。
宋让调整好了心态后,问:“要不要将那琴师请回府上,专给郡主奏乐?”
王府的财力,养几个闲人和废物是很容易的。
就像郡主和他。
但玉宁却摇了摇头,说:“路过观赏开得正好的花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采摘下来带回家,便得好好呵护,悉心照料,若是不然,由着它开才是最好的。”
宋让对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感到很吃惊。
玉宁接着说:“这是父亲告诉我的道理,我觉得父亲说的很对。”
这下宋让就不吃惊了。
宋让又问:“那请上来说说话呢?”
这个提议还不错。
玉宁正要羞涩地点头。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原本守在隔间外的侍卫匆匆进来,附耳同宋让说了什么。
宋让的脸色变了变,转头看向玉宁。
“怎么了?”
玉宁不解道。
宋让看着她,“回郡主,是府上传话来了,说宫中来了人传旨。”
早些年镇南王受一些高规格的封赏时,也有过宫里人到府中传旨的时候。
玉宁到没有很意外,只说:“父亲在便是了,我不在又没有什么。”
宋让沉默了一下。
玉宁眨巴眼睛。
“是给郡主的。”
玉宁:“嗯嗯。”
玉宁:“嗯嗯?”
直到一路赶回王府的时候,玉宁依旧很疑惑。
“我近日明明没有闯祸,为何会下旨给我?”
这样一想,玉宁心下不免惶惶然。
“难道是因为我上一次宫宴偷偷将皇兄的茶换了酒?”
“还是上次秋猎把玉机猎的兔子抢了来?”
越说,玉宁越是感到心虚害怕。
说着说着,她忧愁道:“都下旨了,会不会牵连父亲,以后还能吃到刚做好的热的有流心蜜的甜糕吗?”
宋让:“……”
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郡主放心,”宋让一针见血,“若是不好的事,就不是派人来通知我们回去听旨了,而是派人来押送我们回去了。”
这倒是。
玉宁稍稍放宽了心。
但她又不免好奇,“可是我文不成武不就,空有一张好皮囊,有什么值得陛下下旨封赏的呢?”
这是实话。
宋让心中很是赞同。
但到了嘴边,宋让还是说:“郡主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陛下一定是瞧见了郡主难能可贵的优点。”
玉宁问:“什么优点?”
宋让没有料想到郡主会问出口。
因为事先没有预想,此刻的沉默就显得很是微妙。
不过因为茶楼与王府相距甚近,不过片刻便回了府上。
这个问题被暂且搁置了。
玉宁瞧见父亲已然跪下了,垂首准备听旨。
她莫名想到,以前见父亲下跪听旨时,虽然面上不显,但实际上却是志得意满,就连脊背都挺得直直的。
但今天却好像有些颓唐。
不过玉宁没有来得及多想,她走到父亲身后,按规矩跪了下来,礼仪很是周全。
随后,站在上方的宦官开始传旨。
先是夸奖了一番玉宁淑静秀慧。
玉宁有些羞涩地想,她的美好品质竟然连陛下都知道了。
而后又提到了卫玦。
玉宁的小脸就开始拧巴了。
开始夸卫玦了。
玉宁小脸垮了下来,开始左耳进右耳出。
最后,说择日成婚。
终于念完了。
玉宁舒了口气,得体地谢恩接旨。
接完后,才发觉府中一片寂静。
玉宁眉毛拧了拧,隐隐觉得好像漏听了什么,又重新打开圣旨。
从夸自己的开始一字一句看过,到卫玦的地方自动跳过。
直至最后——
择日成婚。
玉宁瞪大了眼睛。
府中传来小郡主的尖声。
“这与下狱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