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川这声大叫比谢揉春刚才的动静更大、更加凄厉。
他叫完之后,就匆匆往卫繁的尸身方向跑了几步,但又没敢靠近,就看向方时榴和谢揉春,一脸惊骇不定。
方时榴抿了下唇:“我摸过脉搏了,他已经没有气息了,我睡得太早,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又摔倒在这里的……”
此时,楼上又传来了汤山和汤瑶的尖叫。
兄妹俩似乎也是被叫声吵醒了,出了203号房的房门,就站在二楼的走廊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卫繁的尸身探出雪地的脑袋,于是也一起尖叫起来。
托接连不断、一次比一次厉害的尖叫的福,没一会儿其他房间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一探究竟。
发现是出了人命,很快大多人都聚集到了楼梯口附近,打开的走廊灯光下,一个比一个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真的……没了吗?”
“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的?可只是摔了一下而已,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吧……”
“也说不准,人脑袋很脆弱的。”
“天啊,这……太惨了,怎么……住二楼的下楼都慢一点吧……”
“那现在怎么办啊?”
“如果石榴没有半夜起床发现,那……卫繁是不是就要在这里……躺一晚上了?”
相比之下,反倒是作为卫繁女友的方时榴反应冷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要么是摔下来磕到后脑丢的命,要么是摔下来后晕过去或是其他原因失去了行动能力冻死了。”方时榴平静地说,“具体死因得等山路通了之后报警来查。”
见状,学生里博三的**嘀咕起来:“男朋友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的……不光不伤心,还这么……”
他们的博导教授张印连忙拍了**一下,然后一派和蔼悲悯地对方时榴说:“节哀。”
方时榴反应仍然平平,也没因为**的话而有什么波动,只点了点头。
“这……”谢揉春叹了声气,“那要不,我们看怎么……安放卫先生的……遗体?”
方时榴目光落在卫繁冷僵的脸上,没有回答。
谢揉春放柔了声音:“放回室内有点不合适,不是我这个老板不近人情,而是我这地方小,腾不出单独的房间给卫先生。而且就算方小姐不介意不害怕,也不可能把卫先生抬回你们的房间,毕竟也不知道这山路要封多久,放在室内万一时间长了……但就这样放在室外肯定也不行,大家来来往往的看着也害怕,而且对卫先生也不尊重,所以我在想……”
谢揉春说着看向了刘诗雨。
刘诗雨和她爸刘成华住204号房的标间,刚才楼下的动静吵醒了两人,但刘成华不乐意出来看,所以只有刘诗雨一个人下来了。
“刘小姐,你和你爸租的车子可以用一下吗?”谢揉春说。
刘诗雨愣了愣,犹豫道:“这……”
谢揉春抱歉地笑笑:“我的确是慷他人之慨了,我自己也有车子停在那边,但我……毕竟你们走了之后,我还一个人待在这里,出入都靠那辆车嘛,所以这心里还是有点避讳……对不住啊,方小姐,我说这话不是想戳你心窝子……”
“我就是想到,刘小姐你们的车是租来的,而且车子不是坏了发动不了吗,那就算山路通了你们也不可能再开这车,那不如现在用来放一下卫先生的遗体,之后能报警了,卫先生肯定会被带走,到时候车子空出来,我叫山下修车厂认识的人来直接把车修好开下去,不让刘小姐你们再开它,免得心里不舒坦。”
“这样你看行吗?”
虽说死者为大,但这事摊到自己身上了,难免都还是有点忌讳,就算那车只是租来的,刘诗雨还是忍不住再三迟疑。
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显得太过不近人情,所以她犹豫着看向了方时榴。
“石榴,你觉得呢?”刘诗雨小心地问。
方时榴把目光从卫繁的脸上移开,抬起来看向刘诗雨,正要回答,突然一顿。
虽然住客们大多听到动静、好奇探出头得知事件后都穿上衣服出来关心了,但聚在楼梯口附近并没有离卫繁的尸身太近。
其中刘诗雨站在楼梯口靠墙的地方,背后就是开了灯明亮的楼梯。
方时榴的目光越过刘诗雨,看向那些楼梯。
她突然喃喃道:“不对……卫繁不是摔下来的。”
众人俱是愣住。
男大学生白小川瞪大了眼睛:“怎么不是了?”
他这反应有点夸张,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了他,都有些奇怪。
白小川连忙讪讪地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对不起啊,卫繁死得这么可怜我也觉得很可惜,但是……刚才不是方时榴你自己说的他是摔下来的吗?”
方时榴多看了白小川几秒钟,然后重新看向楼梯间:“楼梯上很干净,不是吗?没有脚滑的痕迹……”
谢揉春很抱歉地说:“这……方小姐,可能是因为楼梯是水泥材质的,所以留不下什么痕迹,而且卫先生也可能不是滑倒摔下来的,或许是不小心绊倒了自己……刚才这里没有开灯不是吗,卫先生大概是下楼时看不太清楚。”
“也都怪我,说什么让你们省着点用电,让卫先生太在意了……而且我不应该为了省事就不装监控的,要是装了监控,也不会弄不清楚卫先生发生了什么,让你现在这么纠结。”
“不,不光是这方面。”方时榴困惑地看着楼梯和卫繁的附近,“还有卫繁的伤。我刚才看过了,他后脑的伤很厉害,但后脑下的雪堆里没什么硬物,不可能是摔下来后砸到雪堆里造成的。”
“如果他是摔下了楼梯,那就应该是在摔下来的过程中撞到了其他地方,可是这周围没有任何地方有第二处血迹……不对,一定有问题,他不是摔下来的。”
众人都沉默下来。
虽然方时榴的话听起来也有道理,但大家彼此看看,心想如果卫繁不是摔下来的,那……难道是被人打死了放在这里的吗?
大家都是普通人,意外聚在了这里,根据之前的聊天来看今天都是第一次见到卫繁,谁会大半夜和他起冲突,还闹到打死人的地步,而且还没被其他人听到?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按理来说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但刚才几声接连的尖叫就能把几乎所有人吵醒,足以说明这旅店客房的隔音并不好。
可是在此之前,并没有人听到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啊。
与其相信他们中间有人害了卫繁,大家更愿意相信是方时榴伤心过头了——虽然方时榴看起来冷静得可怕,但谁规定的伤心就要大哭大闹了?
或许方时榴就是那种越伤心越冷静的人,但毕竟是伤心那肯定会有不同寻常的表现,比如现在她在质疑她自己刚说过的卫繁的死因,大概是接受不了卫繁死了这件事所以在找其他借口吧。
也是,好好的出来玩,突然男朋友就死了,深更半夜摔死在楼梯口,还是方时榴自己发现的尸体,正常人都难以接受。
刘诗雨看着方时榴,不忍心道:“石榴,你别想这么多,总之……就按谢老板说的,先把卫繁抬到我租的车上吧,就这样放着也不好。”
方时榴没有动。
谢揉春就喊上离得最近的白小川:“我们一起抬一下吧。”
白小川热心肠地点头说好。
对此,其他人也都“乐见其成”,毕竟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愿意接触死人的尸体。
大雪旅馆院子里有个一面靠墙的棚子作为停车的地方,其余三面都没有围起来,除了下雪时不至于让雪埋了车子之外,和就在室外也没差别。
此时谢揉春自己的车和刘诗雨父女俩租着开来的车都停在那边。
刘诗雨回房间拿了车钥匙下来,谢揉春和白小川抬着卫繁刚好一步一脚印地走到了车边。
把卫繁放进后座后,谢揉春说:“把车窗开着吧,虽然车里也不暖和,但……开着更冷一些。”
刘诗雨知道谢揉春的言下之意是怕车内暖和了尸身“变质”,尴尬地点点头。
降下车窗的时候,刘诗雨突然听到了一点细碎的、类似于呻吟的声音,在风雪声里有些辨不明具体方向来源,但总之离得很近。
她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躺在车内的卫繁,而卫繁只是毫无生息地躺在那里。
“怎么了?”白小川等着刘诗雨降下车窗关好车门了回去,此时他在车头边的雪地里踱着小碎步。
刘诗雨迟疑着说:“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白小川闻言一个哆嗦:“你、你什么意思……你刚才突然去看卫繁,你不会是想说……听到人的声音吧?”
刘诗雨脸色也白得厉害:“我好像真的听到了人的声音,就那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像是很痛苦很没力气的声音……”
但再侧耳听听,又完全听不到了。
谢揉春往掌心哈气取暖,脸上神色不明:“可能是风夹雪的声音吧,还有我们踩在雪上也难免有脚步声,你应该是听错了,别胡思乱想吓自己。”
刘诗雨舔了下冰凉干燥的嘴唇,点点头。
方时榴还站在卫繁刚刚躺着的地方,目光如冷潭,明摆着仍然不愿意接受卫繁是摔下楼梯导致的死亡这件事。
不过虽然如此,倒也没耽误她仍然记得在卫繁被移开后,拿出手机对着卫繁刚才躺过的地方拍照留存。
年幼的汤瑶乖巧地询问:“石榴姐姐,你拍照是要做什么啊?”
“雪太大了,这附近的痕迹很快会被掩埋,我拍下来,回头报警的时候拿给警察看,或许有用,也或许没用,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方时榴语调平平。
见状,走回来的谢揉春劝慰道:“不论如何,反正之后要报警的,到时候肯定会有法医给卫先生做尸检,就能知道死亡原因了。方小姐你放心,卫先生在我旅馆里出的事,我一定会配合到底的,但你现在也不要太沉溺于胡思乱想,有什么事都休息好了再说吧。好吗?”
方时榴却摇了摇头,语气仍然没什么起伏,但态度显然强硬:“现在大雪封山,等联系上外界,这里的线索早就没了,休息的几个小时也足够毁尸灭迹……”
“你什么意思?真把我们当害你男朋友的凶手了?”博三的男学生**不高兴道。
另一对情侣中话比较多、人格外开朗热情的陆溪刚才因为凌晨时分突然起床而有些迷糊,又被卫繁的死吓了一跳,所以刚才一直挺安静。
这会儿她才清醒过来,安慰方时榴:“石榴,大家知道你伤心,不会怪你胡思乱想的。只是……你想啊,我们今天都是第一次见到你和卫繁,大家又没什么冲突,怎么可能故意害卫繁呢?”
“而且这里隔音一般,真有什么声音的话,总不可能一个注意到的人都没有吧?可是刚才大家都说没听到其他动静,连你自己也没有……所以,不要多想了,回房间休息吧,要我陪你吗?”
方时榴抿了抿唇,突然问:“方便问问你们昨晚回房间后到刚才都做了什么吗?有没有出过房门?”
听到这话,博四的安梅雪嘀嘀咕咕:“真把我们当犯人要审啊,这什么事啊……可凭什么怀疑我们啊,那我还怀疑你贼喊捉贼呢!这么冷的天,外面雪这么大,你男朋友怎么会莫名其妙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出来干什么的吗?凌晨三四点钟你想起来找人了,你才最可疑吧……”
安梅雪忿忿不平,但又没冷漠到真觉得刚失去男友的方时榴不可理喻的地步,所以说出来的语气别扭得很。
安梅雪同为博四的男朋友郭敬连忙道:“她脾气比较直,就是觉得没人害卫繁的意思,不是真怀疑你,别介意啊,石榴。”
屋外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凌晨四点不到的时间夜色也浓重,虽然因为出了人命所以大家都挺清醒的,但也没人想要继续在这外面僵持着。
所以陆溪率先开了口:“我觉得吧,大家也是缘分聚在了这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互相理解一下吧,既然石榴想要知道,那我们就说一下嘛,又没多大的事,反正都是清清白白的,说完了我们也好各回房间继续睡觉,是吧?”
方时榴看向陆溪,轻声道:“……谢谢。我这边可以确定卫繁昨晚九点之前还是平安的,我九点刚过时睡的觉,当时他还在房间里,然后一直到刚才凌晨三点十一分我突然醒过来,出来找他。”
陆溪的男友耿东风闻言配合说:“我和陆溪回了101号房间之后就没再出来了,一直待在一起,洗脸刷牙的时候也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后来一起看我下载在手机里的电视剧,一直看到一点多才睡,那个时候我们俩都已经很困了,不太可能还能熬到对方睡熟了再起床出门搞事情。”
“而且正如陆溪刚才说的,我们和卫繁刚认识还不到半天,完全没有动机,就算抛开这个不谈,我们也不可能确认凌晨一点后还能在不惊动你的情况下把卫繁叫出来、甚至是害死他。”
耿东风虽然今天闲聊时话不多,但这个时候意外地说得十分详细,也没有表现出被盘问式的不满。
他接着继续道:“就按卫繁是被人害了这样的思路来想,我们刚才都看到了,卫繁的衣服基本还是挺整齐的,除了后脑勺也没看到其他地方出血,这是不是能说明害卫繁的人武力值比较强呢?我和陆溪都没有卫繁高和强壮。”
“当然了,也有可能我和陆溪我们俩合谋,毕竟我们是情侣,给彼此做不在场证明不被采信也有可能,但是综合各方面来看,我们应该没那么大嫌疑,对吧?”
听完之后,方时榴没有说别的,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看向住在陆溪和耿东风隔壁102号房的白小川。
白小川连忙抬起双手:“不是我啊!虽然我是一个人住,没有人能帮我作证,但我真的回房间后就没出门了!我、我刚才还帮忙抬卫繁的尸体了呢,如果真的是我,我怎么敢啊,是吧,哈哈……”
103号房住的是博二的胡佳和博五的黄语实,两位女学生也表示她们回房间后没再出过门,而且她们都很早就睡了。
黄语实补充说:“我的睡眠质量不太好,今晚又和胡佳师妹一张床,如果她中途起来过,我一定会醒的,但是我没有。”
接着104号房住着学生们的博导张印教授和博三的男学生**——也就是刚才嘀咕了方时榴对待男友死讯态度奇怪的那个。
现在挨着说不在场证明,**有些不爽,但又不想和多数人唱反调,所以勉强地说:“我和张老师一样的,都是回了房间就没出门,能给彼此作证……你这问来问去,不都是差不多的吗,没出门、不知道、没害人……多此一举。”
方时榴没有回他什么,接着固执地看向201号房的博四情侣安梅雪和郭敬。
“我们……”郭敬尴尬挠了挠头,“真不是敷衍,但我们也的确是回了房间就没出门了,也没听到别的动静。”
202号房的汤山和汤瑶兄妹俩也是如此说,不过紧跟着谢揉春插话补充:“但是我去过他们房间一次,当时九点过一点吧,具体时间我没太注意。”
汤山和汤瑶愣了下,然后汤瑶乖巧地点头:“啊,对的,谢叔叔来给我送牛奶。”
谢揉春看向方时榴,说:“那之前卫先生来找过我,说方小姐睡前需要喝牛奶,这件事方小姐应该知道吧?”
方时榴点了点头:“嗯。”
“卫先生把牛奶热好端回去之后,我本来也回房间要睡了,但是又想起来汤瑶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反正牛奶还有多的,我就想也给她送一瓶去,又想着她和汤山住一间,只拿一瓶牛奶也不太好看,所以我那会儿送了两瓶牛奶过去。送过去了就回房间睡觉了,没再出来过。”
谢揉春说:“我这人一个人惯了,没想过结婚生子,但大概是养了只狗的缘故,对可爱的小孩子总是多些喜爱,才多关注了点。”
剩下203号房是方时榴和卫繁的房间,于是接着就轮到了204号房的刘家父女。
刘父刘成华事不关己没有下楼,刘诗雨不好意思地说:“我爸这人……算了,不说他了。不过我们父女也是回房间后就没再出来,我爸他烟瘾大又觉得室外冷,不肯出来抽,我就把他的烟给藏了起来,他因为这个发了一通火,然后就睡了。”
“因为我爸鼾声太大,我睡不着,没网络也玩不了手机,然后我看房间里放了些杂志,就拿起来翻了下。可能是因为那些杂志都在讲咏春拳这些方面的,我不太感兴趣,看着看着就困了,然后就睡着了。”
至此,其实也推断不出更多的怀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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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