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服,在浴室里洗了把脸,稍微拾掇一下后,方时榴和卫繁下楼,穿过风雪中的院子,回到对面的那栋房子。
厨房里正热火朝天地忙着,毕竟晚饭时间了。
按平时来说,住客肯定是不用搭手做饭的,但现在人这么多,大家都是被风雪堵在这里的,当真看着老板谢揉春一个人做饭也过意不去,所以每个“小团体”至少都有一个人在帮着一块儿弄。
“谢老板,这里平时就你自己一个人打理啊?”问这个问题的是博士考察团里一个博三的男生**。
谢揉春点了点头:“今天是特别罕见的特殊情况,平时的话我这店里就算是旅游旺季都难得有客人住,我一个人足够了。”
“那你平时就一直在这里吗?不会觉得一个人很孤独吗?”另一个博四的女生安梅雪问。
谢揉春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孤独,不然我当年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开旅店。”
陆溪笑着说:“谢老板还养着狗呢,也不算没人陪啦。”
谢揉春正在切肉的手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切了下去。
其他人都有点惊讶。
“谢老板养了狗吗?怎么今天来了之后一直没看见啊。”为了寻母而来的刘诗雨好奇道。
刘诗雨今天不小心扭伤了脚,现在还没好,但她爸刘成华不打算帮忙做饭,刘诗雨不好意思坐着什么都不干,所以在一起择菜。
陆溪说:“对啊,我和耿东风昨晚……其实应该说是今天凌晨,十二点过了才下飞机,等谢老板去机场把我们接回来都快四点了——辛苦谢老板了,我们主要是没想到这里距离机场那么远,不然的话绝对不会选那个时间的飞机的——反正那时候办入住手续,我们听到楼上有嘭嘭的声音,才知道是谢老板养了狗。”
谢揉春此时也自己说道:“我那狗胆小又凶,之前有次还咬伤了一个根本就没碰它的客人,所以那之后只要有客人来,我就把它关在我房间里不让它下楼了。”
“所以我今天跟你们说楼上不太方便上去,其实也有我家狗的缘故……它要是现在再咬伤了谁,我赔钱还是事小,就怕被咬伤的人现在来不及下山处理伤口,还有打狂犬疫苗。虽然我家狗每年都有打疫苗,也不出门不太可能染病,但万一谁被咬了,不去打疫苗肯定也难安心。”
厨房是开放式的,刘诗雨她爸刘成华虽然没来帮忙,但在听人说话,听到这里马上就说:“那你可得把狗看好了!要我说,这咬了人的狗就该打死,你还给养在房间里,也不知道你那房间要臭成什么样!”
刘诗雨听到他这样说,着急地制止:“爸!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对不起啊,谢老板,我爸这人特别不会说话,要不然我妈也不会跟他在除夕夜吵架,本来说好这次出来玩能和和气气的,结果我就没看着他们一个晚上,就折腾出事情来!”
刘成华撇了撇嘴。
谢揉春好脾气地说:“没事,没事。”
刘诗雨又发愁起来:“也不知道我妈怎么样了,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啊,我今天看手表定位她真的来过这里的,但是你们都说没见过,现在又大雪封了路,希望她是已经下山了吧……现在又联系不上,就算她平安回了酒店,怕是也要因为找不到我和我爸急死……”
刘成华皱着眉头:“你妈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你啰里啰嗦个什么劲,年轻轻一个姑娘家跟老太婆一样了,你可别学你妈!”
刘诗雨懒得跟他扯。
谢揉春又说:“我的确是没看到过像是你妈的人来过,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刘诗雨摇摇头:“没有,是我们给谢老板添麻烦了。”
方时榴和卫繁也在帮忙做饭,不过两人都不是热衷于主动加入话题的性格,所以别人没有问到他们,他们就没有吭声,只是听着其他人聊天。
饭菜都做好了,众人准备吃饭的时候,陆溪又提起了谢揉春房间里的狗:“谢老板,你的狗狗现在要不要吃饭啊?说起来,好像都没听到它叫过,它单独在房间里真的没事吗?”
谢揉春摇了摇头:“没事的,放心吧,它偶尔有点拆家,但大多时候都很安静,也不爱叫。不用担心它吃饭,楼上它有狗粮,我们大家快点动筷子吧。”
晚饭结束之后,谢揉春表示大堂的灯比较费电,所以建议大家都回房间去、回房间了也得省着点用电。
众人都没有异议。
方时榴和卫繁走在住客们的最后,顺便看清了其他人的房间安排。
所有人当中最早、也就是据说昨天除夕的下午抵达大雪旅馆的汤山和汤瑶兄妹俩住在202号房。
今天凌晨抵达的陆溪和耿东风这对情侣住在101号房,早上来的男大学生白小川住在102号房。
博士考察团的六个师生两两同住,其中最小的博二师妹胡佳和最大的博五师姐黄语实住在103号房,男博导老师张印和博三的男学生**住在104号房,同为博四的女学生安梅雪和男学生郭敬是一对情侣、同住201号房。
剩下的刘诗雨和刘成华这对父女住在204号房这个标间——方时榴和卫繁没来之前,旅店里的住客也已经不少了,而且事急从权,所以父女俩同住这个标间。
回到自己的203号房后,方时榴进浴室洗漱,出来时卫繁刚从外面回来。
方时榴愣了下:“你刚才出去了?”
卫繁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热牛奶放到了桌上:“刚才你在浴室,我想起来你不是睡前不喝牛奶睡不着吗,就下楼去找老板问了问,幸好有。对了,这个谢老板……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方时榴擦着头发:“怎么说?”
“他的房间在对面二楼,窗户是正对这边走廊的,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他站在窗户前往这边看,神情有些不同寻常,像是在窥视什么,但一看到我就突然变得很温和了。”卫繁回忆着。
“还有刚才在厨房,我问有没有杯子可以把牛奶倒出来,他先是到碗柜里找杯子,但里面没有,然后又找了另外两个柜子才找到,说是太久没用一时没想起来放哪儿了。虽然这样说也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我看着觉得像是他对厨房不熟悉。”
卫繁这么一说,方时榴也想起来做晚饭的时候:“哎,刚刚做完饭的时候你有注意到吗,谢老板好像是惯用左手的,但厨房那些东西的摆放偏右利手的习惯,所以谢老板拿东西有时候会很不自然。”
卫繁点了点头:“而且他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长住,按理来说不应该那样摆放东西,平白给自己日常生活添麻烦。”
方时榴和卫繁就此对视了几秒钟,然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端起牛奶,方时榴靠在桌边,说:“好啦,又不是真在悬疑小说里面,别想那么多了。谢老板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开旅店,本来就挺不同寻常的,兴许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吧。”
卫繁看着方时榴喝下牛奶,点了点头:“也是,奇奇怪怪的人从来都不少。”
其实现在时间不晚,还没到方时榴平时睡觉的时候,但卫繁特意去热的牛奶,放两个小时冷到睡前再喝也不好,所以方时榴选择了现在就喝。
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喝完牛奶后没一会儿她就开始犯困。
于是方时榴躺到了这个标间里其中一张床上,困倦地对卫繁说:“我先睡了,今天好累,大概是因为在雪地里走了几个小时……你也早点睡,晚安。”
卫繁走过来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晚安。”
确认方时榴睡熟之后,卫繁关掉了房间里的灯,然后坐到了靠近走廊的窗边。
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那栋小楼上谢揉春的房间。
卫繁倒也不是特意想要盯着谢揉春,虽然他觉得这个旅店老板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在意到要不睡觉去盯着对面。
他只是在想事情。
但还没想出结论、时间走过零点,来到一月三十号大年初二的日子时,卫繁看到对面谢揉春的房间亮起了灯——一个小时之前谢揉春的房间和对面整栋楼都关了灯。
一分钟后,对面的楼下也亮起了夜灯的光芒,再之后谢揉春拿着两瓶牛奶走了出来,走过院子来到了住宿这边这栋楼。
方时榴和卫繁住的203号房,和汤山汤瑶兄妹俩住的202号房分布在楼梯口的两侧,卫繁隔着窗户隐约听到谢揉春上了楼之后应该是往另一侧走了,而且他敲开了202号房的门,因为卫繁接着听到了汤山有些紧张的声音:“你来了!快进来!”
没有听到谢揉春的回答,但卫繁估计他应该是进了202号房,之后卫繁看了眼时间,发现谢揉春进去了三分钟都没有出来。
而且,与此同时另一件怪异的事发生了——
卫繁看到对面谢揉春的房间里有个人影,影子被灯光照射打在拉上了窗帘的窗户上,自然是看不见脸的,但那身形毋庸置疑是个人。
卫繁觉得有意思了。
于是他轻手轻脚起身,先把窗帘拉上,出门之后小心关好了房门,然后下了楼,穿过夜色和不近人情的风雪,来到了大堂所在的这栋楼。
接着他看向楼梯,不紧不慢地走了上去。
……
方时榴平时的睡眠情况其实就不是很好,所以这夜凌晨三点突然惊醒,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翻了个身,方时榴发现旁边的床上没有人。
借着幽暗的夜色仔细看看,似乎那张床上就没有睡过人的痕迹,被子仍然铺得十分平整。
浴室的灯并没有开,整个房间也都十分安静,卫繁不知所踪。
方时榴皱起了眉。
她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的夜灯,然后拿出手机给卫繁打电话。
无人接听。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时榴总觉得隐约听到了卫繁的手机铃声从屋外传进来。
于是在三通未接电话之后,方时榴下床穿好衣服,出了203号房的门。
到了风雪愈盛的室外,寒气直面而来。
方时榴看了看二楼走廊,没有其他人影,于是她一边再次拨打卫繁的电话,一边下了楼。
然后在楼梯口,方时榴听到了熟悉的手机铃声透过风雪、从近处传来。
心下的不安越发浓烈。
方时榴加快下楼的脚步。
接着她看到了一楼楼梯口的阴影。
那“阴影”横陈在楼梯前,大半身体在屋檐下的地板上,头部和小部分上半身越出地板、躺在院子里的地上,而且几乎已经被大雪覆盖住了半个身体。
手机通话还未断掉,熟悉的来电铃声就从无知无觉躺在楼梯口的人身上传出来。
方时榴仓促掐断了通话,那铃声也随之停了。
四周俱静,只剩下风雪声。
方时榴怔在原地几秒钟,然后匆匆跑下楼梯,跪坐下来拂开了眼前人脸上的雪花。
是卫繁。
他闭着眼睛,脸色白得毫无生气,后脑下的雪花隐隐透出疑似血的颜色。
方时榴顺着肩膀拂开更多雪花,摸上卫繁的脉搏。
她什么也没有摸到。
方时榴没有动,就那样跪坐在卫繁的尸身边许久,直到头顶都落满了飘下的雪花,她才慢慢起身,先拿出手机对卫繁和周遭拍了几张照片,接着她走向另一边的那栋楼。
周围没有灯光,旅店大堂里也是漆黑一片,方时榴摸索着随便开了一盏灯,然后按下了前台的呼唤铃。
旅店的老板谢揉春晚饭的时候说过,有事的话可以按前台的铃,他在卧室会收到提醒,就会下来看。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楼梯处就亮起了灯,然后有脚步声下来。
满脸睡意的谢揉春看到方时榴,露出惊讶:“怎么了?”
方时榴冷静得有些诡异:“卫繁出事了。”
谢揉春一脸茫然地“啊?”了声,然后跟方时榴一起走出门,还在问:“卫繁出什么事了?”
方时榴指了指对面的屋檐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下楼的时候失足摔了……”
边说边走,靠近了,又有方时榴一指,谢揉春后知后觉地看见了那边躺着个人。
然后谢揉春惊骇得放声喊叫:“天啦!卫先生!我的天,这可怎么办,我的店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的天啊!”
就在一楼楼梯口旁边的102号房突然开了灯,揉着眼睛似乎刚被惊醒的男大学生白小川含糊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在尖叫?啊——!卫繁、卫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