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时榴接着说:“这座雪山和这家旅店虽然偏僻冷门,但毕竟是有过旅客的,我们这次到这里来滑雪,查过网上的资料,虽然提及的不多,但也的确看到过网友的分享。”
“那个分享我没有特意记录保存,但大致有个印象,记得这里旅店的老板应该是个姓谢的女人才对……”
方时榴说到这里时,陆溪忍不住附和:“啊对!这次我和男朋友选择这里来玩,就是在网上搜冷门旅游地点的时候看到了网友分享,我们说不定看到的是同一篇分享呢!虽然那篇分享的点赞挺少,可能看到的人不多。”
方时榴淡定地点头:“有可能。”
其实她就是从上个轮回中陆溪说过的和网友的交流,得到的现在这个说法的灵感。
卫繁也很淡定地听她胡扯。
“总之,刚才我和卫繁一到这里,看到老板是个男人,本来还以为是以前的老板不干了、旅店转给了别人,但又听到老板也姓谢。不过我们也没马上怀疑,毕竟以前的老板不在这里了、把店给亲戚管也很正常,而且就算不是亲戚,万一就这么巧两任老板同姓呢?”
“但是我们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这个自称老板的男人是左撇子,但是店里的所有物品摆放、包括只有老板会进去的柜台里面,都是按右撇子的习惯放置的。”
闻言,其他人下意识看向四周。
就……其实也没看出什么惯用手的差别,毕竟平常很少注意这些,现在有点无从对比。
而齐江书左手握成拳,咬了咬牙。
“虽然没太注意假老板的惯用手问题,但他既然没否认,那就说明石榴你们的观察是对的。但店里这些东西的摆放和我平时的习惯比起来不会显得突兀,所以按理来说老板的确是右撇子才对。”黄语实突然说。
博导教授张印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们观察得这么仔细。”
其实左撇子右撇子这种细节,有意识去观察肯定很容易得出结论,但日常生活里如果不是有特别的情况正好发现,鲜少有人会去想这些。
方时榴轻咳了声:“大概是有点职业习惯的毛病吧。我是主攻刑事的律师,卫繁他以前是心理医生,我俩都有点习惯下意识观察人……”
拉上了职业经历背书,方时榴又接着道:“所以,我们才会发现刚才这个假老板的更多问题。”
“我们刚才刚到这里的时候,大家打招呼说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家旅店。我们发现有时候假老板的反应有些怪,比如陆溪说到老板凌晨去接他们的时候,假老板看起来只是在笑,但眼神却不自觉往楼上瞟,表情瞧着还有些警惕和担忧。”
“而汤山那个时候的反应最明显,他直接走了几步,状似无意地站到了看过去会挡住楼梯口的地方。”
“说到白小川入住,陆溪和耿东风把博士考察团六个人都顺路带回来时,假老板脸上还闪过了不耐烦和排斥,像是并不想待客。当然了,解释成老板喜欢清静、把店开在这里就是不想客人太多也可以,但总之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吧。”
听到这里,众人都有些惊讶,他们刚才完全没有注意这些!
何止其他人惊讶,被方时榴说在一起的卫繁都有些意料之外,不过他表情管理惯了,没表现出来——他的确做过心理医生,但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人什么的,倒也没那么夸张。
方时榴现在说到的这些细节,他回忆一下,倒也对得上,但刚才的确没有对此进行过思考。
卫繁本来以为方时榴刚进这家旅店时状态不好,毕竟平时并不怯场的她刚进到大堂时几乎就没开口说话,但没想到当时方时榴观察了这么多。
而且方时榴还没说完:“最显眼的是,当诗雨说起为了寻母来到这里时,假老板、汤山和汤瑶脸上都有不安乃至心虚的微表情。我对那种表情挺熟悉的,在犯了事但抱有侥幸心理的人的脸上经常看到。”
“再然后,我和卫繁还穿着滑雪服,没有衣服可换,陆溪和耿东风好心回房间拿他们的外套借给我们,把房间腾让给我们的汤瑶和汤山也一起回房间收拾走汤瑶的东西。我和卫繁等在外面的时候,看到这兄妹俩上楼、进出房间时,不止一次往车子那边看。”
“回房间后,我和卫繁讨论了下,觉得假老板实在可疑,汤山和汤瑶应该至少是知情人。”
“所以下楼之后,我们没有马上过来,而是先去了车子那边,听到后备箱里的确有人、而且对刘诗雨这个名字有反应后,才回到大堂这边来故意蛮不讲理地要求假老板对质,本来以为他们会再辩解一下,这么直接地暴露动手的确还是出乎了一点意料的。”
刘诗雨一边翻找着面前的柜子里有没有电话线,一边惊讶道:“所以,刚才石榴你说我妈妈可能在车子里、真正的谢老板可能在楼上房间,其实都不是完全确定的?”
方时榴点了点头:“嗯,大胆假设再求证嘛,反正先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需要救要紧。”
“好厉害,都猜对了!”博四的安梅雪感慨道,“而且真的有勇有谋哎,你们俩都好能打。”
对此,齐江书呸了一声:“没想到会栽到你们两个手上!”
然后,齐江书、汤山和汤瑶就被胶带沾上了嘴。
汤瑶毕竟看起来才十岁,所以往她嘴上贴完胶带后,负责这项“工作”的胡佳面露犹豫:“她真的不是小孩子?”
这个问题,谢揉春很肯定:“她绝对不是。虽然外形上看起来的确是个小孩,但真正的声音骗不了人,她那种幼稚的童声是装的,真实的声音成熟很多,而且我亲耳听到她自己说的,她干这行已经二十年、装小孩装累了。汤瑶这个名字说不定都是假的。”
汤瑶哼哼唧唧发出声音,但因为被堵住了嘴,没人知道她是想说什么。
“他们到底是干哪行的啊?”博三的**好奇道。
方时榴说:“他们不是提到过‘买家’、‘村子’这样的字眼吗,我猜很有可能是人贩子……看他们现在的表情,大概没猜错。”
听到“人贩子”几个字,众人的表情更加嫌恶起来。
……
找电话线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所有人把大堂这边的房子楼上楼下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外面早就天黑透了,众人也都肚子饿了。
“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但待会儿大家回房间后找找各自房间里有没有电话线吧,现在……能移动周姐吗?一直让她躺在大堂也不是个事,哪怕这里有火盆,也不可能在这里过夜,万一冻得更严重了怎么办,让她到我房间去吧,诗雨照顾一下你妈妈。”谢揉春说。
一般来说自然是不要贸然移动伤者的,但周悦这情况和当下的处境特殊,所以众人最后小心翼翼合力把人抬上了楼,先安放到了谢揉春的房间里,刘诗雨留在这里密切关注她的情况。
小半个小时后,刘成华端着楼下大家刚做好的饭菜上来,别扭地说:“你妈这样子操心也没用,你先吃饭吧。”
刘诗雨没有拒绝饭菜,端到手里,问刘成华:“爸,是不是我妈死了你都不在乎的?”
刘成华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你还想把你妈车祸的事怪到我身上不成!谁让她自己一闹脾气就往外跑,还多管闲事,不然能被那几个人贩子撞吗!我早就说过她这脾气要不得,她不听啊!”
刘诗雨没再回他,只埋头吃饭。
刘成华气势汹汹下楼去了,走下去的时候还在嘀咕:“没良心的,早知道不给你送饭了!”
晚饭后,因为没找到电话线、联系不到山下也没办法,所以众人各自回了房间,先把这个晚上过了再说,明天一早去山路那边看看,万一路就通了呢。
至于齐江书、汤山和汤瑶三个人……虽然把人一直绑在柱子上有点不人道,但是鉴于这是三个亡命之徒,大家觉得为了人身安全着想,还是别那么人道了。
谢揉春的房间让给了周悦和刘诗雨,好在今晚原本要住汤山和汤瑶的202号房这会儿空了出来,谢揉春便跟大家一起到了住宿楼这边睡。
……
方时榴和卫繁回到了203号房。
方时榴转身,就见卫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在我跟你解释之前,先把你的手机给我。”方时榴对他伸手。
卫繁不明就里,但照做。
方时榴的脸可以通过卫繁手机的人脸识别。
卫繁看着她解锁了手机,然后目的明确地点开了备忘录,终于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石榴……”
方时榴点开了卫繁昨天写的今日计划,页面滑到底,她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指着那几行出自《食莲人》的诗句:“卫繁,这是什么意思?”
“我……”卫繁动了动唇,没说出更多的话。
方时榴安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卫繁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伸手把手机拿回来关上,然后丢到了旁边的桌上,继而对方时榴说:“我的女朋友什么时候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了……”
方时榴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卫繁敛了故作的笑意,眉眼间露出歉意:“我很抱歉,石榴,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但我……我的确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我死在你最爱我的时候,你应该会记住我更久一些,和你有关的未来的不确定性让我很痛苦。”
方时榴点了点头,语气很冷:“所以你决定在农历新年的第一天、我们玩了一整天后离开,把惊吓和痛苦都留给我。”
卫繁仍然很抱歉,但说的话仍然气得方时榴想要发笑:“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我,石榴……我其实原本打算在昨晚除夕……但是想了想,那样对你太残忍了,你以后还怎么好好过年,所以……不过今天这项计划会搁置了,这家旅店里情况复杂,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应付。”
方时榴:“说完了?”
卫繁不确定地点了下头。
于是,方时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残忍?你还知道这个词呢?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方时榴说完后,转身往浴室走,打算洗漱顺便冷静冷静。
卫繁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
方时榴语气再狠,手上也没用多少力,根本不疼。
“石榴……”
方时榴回头,语气冷淡:“不许单独出去,你出去一步我们就分手。当然,如果你觉得分手了就没那么多事、干脆分手算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卫繁一愣:“……我不出去。”
方时榴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时,卫繁就坐在走廊那侧靠窗的桌前,三十出头的人了,看起来竟非常“乖顺”。
“去洗漱。”方时榴说。
卫繁才站起来。
等卫繁从浴室出来,方时榴已经盖着被子靠在床头了。
卫繁犹豫着坐在了另一张床床边,更靠近方时榴那张床的一侧。
方时榴手里拿着本谢揉春放在客房里的杂志,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这会儿她看向卫繁:“没什么想说的了?”
卫繁实话实说:“我不想跟你说谎,但我的真实想法其实你以前也听过挺多次了,无一例外都显得我像个精神病,只会惹你生气,所以我还是不说了。”
方时榴:“……行,那我说。”
“你不是好奇我哪来的‘预知未来的超能力’吗?卫繁,在我眼里,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不是你之前在家自杀那次,我是说就在这里,这家旅店。”
重生回到一天前这件事,方时榴没打算瞒着卫繁。
在她向卫繁叙说上个轮回中发生的事时,她甚至一心二用回忆了下她和卫繁的相识与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