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的天空会和褪色的胶片一样涂满昏黄吗?】
电线杆高挑的线条切割开稠蜜色天空,柏油马路泛起古怪的胶味儿。一只麻雀遮挡了少女眼前的光,它掀起的风把梧桐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放学时间过了许久,人潮稀疏即将散尽。夕阳既能把影子拉长,也能把时光拉缓。故事的主角姗姗来迟——叶坞为了避开惯爱指指点点的同学,磨磨蹭蹭到最后才出校门。她走得很慢,抱拖着旧书包,拉索已经滑脱一半,只能用手拽着两边才能拎动。手指骨骼被浮肉包裹,一勒就是深刻的红印子。
校内只剩下少数行色匆匆的路人,大都神情焦躁烦闷。叶坞不好奇他们去做什么,他们也从未想过多看她一眼。大家各忙各的,打眼望去不过三流电影里的路人。然而主角之所以是主角,不过就是命途坎坷多舛是也。叶坞才出校门,顺着马路阶上没走上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传销现场——一个身穿相当喜庆的红马褂黑墨镜的年轻女人左手上举了个“谋财算命”的旗子四处张望,一见叶坞,仿佛野狼看到肥肉一般眼睛发绿猛然冲来。
“等等啊,小妹!”她边狂奔边朗声道,“我看你天庭凹陷发青,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叶坞的脚步顿住,一时有些犹豫——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这种恶狗扑食的场景下还能作无视状的。不仅仅是她停下了,周围也频频有人看来,仿佛在寻找谁是那个被诅咒的倒霉蛋。
于是倒霉蛋叶坞就被算命女当场逮捕了。她的手被面前的算命女径直牵住,对方的身躯还相当亲昵且没边界感地靠过来。这个角度,叶坞可以瞧见墨镜下女子琥珀金色的眼瞳——闪耀着灼灼的色彩,右眼下点着红豆珍珠般的红痣。她在笑,笑得很古怪,叶坞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是啊,叶坞看着就一副穷学生的样儿,最多骗包暑假作业回去当柴烧,有什么可高兴的?
鼻尖是莫名萦绕的浓郁稻米香气,厚重到几乎有些酒味儿。叶坞轻抬起头,只感觉这位算命女就像一碗阳光般馥郁芬芳,有点朦胧。
但很快,叶坞意识到自己的出神。她便重新低头,抬臂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算命女没有用力,收手的动作轻松到叶坞心底一顿——因为她看到那算命女的笑僵硬了一刹,眸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凶恶杀意。
身体在本能的促使下向猝然后退了几步,迅速隔开了安全距离。但当叶坞再次戒备地望向她,对方依然是一副热切温柔的样子:“诶呀小妹,别不当回事儿嘛,我可是很厉害的!”
然而叶坞却不敢再听,只抬臂挡在自己身前,平静说:“别碰我,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真的吗?”女人揉了揉自己的前额,嘟囔道,“好吧,我以为你还蛮喜欢神秘兮兮的东西呢。你难道不该好奇地问我到底会发生什么然后对大师顶礼膜拜吗?”
叶坞:“……”她也不记得有人说自己长得像弱智啊?
这算命女仿佛不觉得是自己的态度和思想都有巨大的问题,很快就不知怎么说服了自己,改变了诈骗方式:“那既然这样,我就只能先免费给你试用我的宇宙无敌天下第一的护身符了”——她摊开手,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手心变魔术般出现了一张黄符。
算命女仿佛知道叶坞绝对不会乖乖接过,所以果断出动眼疾手快强势把符塞进了叶坞敞开嘴的包里。没等叶坞有动作,她便蹦蹦跳跳一抬手后退,笑说:“你千万别乱丢噢,今晚有大用处的!”说完算命女眨眨眼,笑意真切起来。
“我叫梧叶。如果改主意的话,大喊天灵灵地灵灵梧叶大人快显灵,我就会去救你嗷?”
言罢,自觉已然功德圆满的梧叶挥挥手,转身张扬跋扈地走了。她仿佛不在乎叶坞是否相信自己的告诫,今晚又是否真的会出现那劳什子的血光之灾。她自傲任性得理所应当,腰上坠的流苏摇晃,色泽深深浅浅,仿佛干涸的血。随意绑起的高马尾皮筋处嵌着一颗红豆,十足耀眼。
叶坞在原地呆立半晌,手心指腹无意识捻了捻。沾染过梧叶手心微凉的温度,在盛夏中竟也有几分清冽。她的视线落在梧叶走过的拐角,发尖没入学校后方少有人走的黄土小路。林木繁盛安静伫立,充斥细碎的虫鸣和夏日的气息。
腐烂的甜香不知怎么浮现在叶坞的脑海,仿佛美好得像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