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康院。
叶晚宁刚穿过月亮门便听到里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比院子里盛开的玫瑰还要娇艳。
“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笑啊?咱们紧赶慢赶的来给老夫人请安,没想到还是被二小姐抢了先,也不知她在老夫人跟前说了些什么?”
红豆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叶晚宁淡然的看了她一眼,“没事。”
凡事都逃不过个理字,任凭叶晚芷如何巧舌如簧,眼下魏世子都是她的未婚夫婿,她一个做妹妹的跟未来的姐夫不干不净,若是传出去那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祖母!”
叶晚宁甜甜的喊了一声,乳燕投怀般的歪在了叶老夫人的怀里。
“晚宁这几日病着没能来给祖母请安,还请祖母恕罪。”
叶老夫人伸手在叶晚宁的脸上摸了摸,笑呵呵的道:“我这正念叨着有几日没见到宁丫头了,不想你就来了,快让祖母看看。这一病,果然人也清瘦了许多。”
“可见晚宁跟祖母心有灵犀,这几日晚宁虽病着,却也日日都念着祖母呢。”
叶晚宁挽着叶老夫人的胳膊撒着娇。
叶老夫人是叶老太爷的糟糠之妻,好在叶老太爷发达之后,并未再娶,连个通房侍妾都无。是以叶老夫人生平最讨厌三妻四妾的男子。
因着叶晚宁的父亲只有她娘这一位妻子,况且又是长子,叶老夫人自然偏疼些。
叶晚芷瞧着祖孙二人旁若无人的在那秀亲热,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只哽咽着凑了上去,“祖母,你可得给芷儿做主啊。”
叶晚宁这才得空看向跪在不远处的叶晚芷,只见她白皙的面庞上,一道五指印格外的显眼,加上眸中噙泪,更显楚楚可怜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
叶晚芷瞪了她一眼,哭道:“姐姐何必明知故问,妹妹想着姐姐病了,好心好意的特意过去瞧瞧,也不知妹妹哪里得罪姐姐了,竟让姐姐如此恨我,一进门便给了妹妹一巴掌。”
叶晚宁瞧着她眸子里暗藏的挑衅,暗道果然是个蠢货,定是在爹爹那没讨到好,便又到祖母这儿来演苦肉计。
“啪!”
“啪!”
“啪!”
叶晚宁直接走了过去,抬手便是三个耳光,叶晚芷都被她打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哭喊着道:“祖母,您瞧瞧当着您的面姐姐都敢这般放肆,可见私下里有多恶毒,还请祖母给芷儿做主啊!”
叶老夫人面色一沉,疾言厉色道:“怎么愈发没了规矩了?你妹妹若是有什么不是,你只管教导便是,怎么好端端就动起手来了?”
叶晚宁登时就红了眼眶,立在一旁不作声。
叶老夫人知道她这孙女素来要强,轻易是不会哭的,不由心就软了几分,连声音都柔了几分,“都是祖母不好,不该凶宁丫头的,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跟祖母说,祖母一定替你做主。”
叶晚宁拿着绢帕擦了擦眼角,扑到叶老夫人的怀里大声痛哭了起来。
叶老夫人哪里见过她哭的这般伤心过,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哄着,又看向了一旁的红豆,“你是宁丫头的贴身丫鬟,你来说。”
红豆“噗通”一声就跪下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可得给我家小姐做主啊。前几日奴婢陪着小姐出去散心的时候,恰巧碰到了魏国公府的魏世子,当时小姐瞧见了魏公子腰间挂着的香囊针脚似是有些眼熟,便问了几句,不想魏世子喝了酒还要打小姐。小姐的性子老夫人是知道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便失手打了魏世子两巴掌。”
叶老夫人点了点头,“打的好,敢动手大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红豆又道:“小姐回来又是伤心又是难过,便病了,连着喝了几日的药,好容易今儿才好了些,可二小姐未经通传便闯进了漪澜院对着小姐就是一通骂,说小姐不要脸,不该当着众人的面给魏世子没脸。”
叶老夫人眉头微皱。
“奴婢那日跟在小姐身边瞧得真真的,魏公子腰间的香囊那针脚绣工明明就是二小姐的,可小姐却拦着奴婢不让跟大老爷说,还说家丑不可外扬,为了叶家的名声,为了二小姐的名声,我家小姐是打落牙齿混血吞,受了这么天大的委屈,却愣是不说一字,没成想二小姐可倒好,惯会倒打一耙的。”
红豆的话还未说完,叶晚芷已经吓的瘫软在了地上。
叶老夫人虽只是寻常妇人,但是人老成精,瞧见叶晚芷那样子,便也猜到了几分,寒着脸喝问道,“红豆所说的话可是真的?你竟然与自己未来的姐夫私相授受?”
“我,我没有......”
叶晚芷跪在地上,头埋的很低,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毫无说服力。
那香囊的确是她托人送给魏世子的,只是叶晚宁是如何知晓的?
叶老夫人看着叶晚芷失望的摇了摇头,冷声道:“去将她爹娘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素日里是怎么管教儿女的!至于你便去佛堂面壁思过三月,以后若敢再犯便不是我叶家的人。”
话音一落便有嬷嬷将叶晚芷架了出去。
叶老夫人欣慰的叹了一声道:“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宁丫头这事做的很好,很是顾全大局,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只怕会成为全玉京城人的笑柄的。”
“祖母,有件事晚宁不知该讲不该讲?”
叶晚宁趴在叶老夫人的怀里轻声问道。
叶老夫人点了点头,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满目慈祥。
“都言成婚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魏世子既然心有所属,晚宁也不想强人所难,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晚宁也想像祖母一般,找一位真心之人,一生一世只一双人。”
说完便红了脸藏进了叶老夫人的怀里。
叶老夫人闻言便陷入了沉思,这件事要想成功还得说服叶老太爷,毕竟叶老太爷一生重诺,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应该很难说服他解除叶魏两家的婚约。
叶晚宁也知道退婚一时也急不来,但是经过此事让叶老夫人心里有个底也是好的,又陪着叶老夫人玩笑了会便带着一堆赏赐从宁康院出来了。
红豆捂着心口,长长的舒了口气,刚刚可是太玄了,好在小姐事前跟她交代了几句。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魏世子有二小姐送去的香囊的?奴婢记得那日魏世子并未佩戴香囊啊?”
叶晚宁笑的高深莫测,伸手点在了她的脑门上。
“兵不厌诈。”
......
夜间北风劲烈,呼号不止。
林风眠辅一推开门便见到了等在房间里的老国师,他的义父林鹤荣。
“回来啦!”
林鹤荣躺在躺椅里,须发皆白,满脸的褶子像是枯朽的老树皮一般,他双眸紧闭,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就跟个死人一般。
林风眠“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东西上。
一把古琴和几件衣裳。
“跪下!”
林鹤荣猛的睁开了眼睛,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一道惊人的光亮,似是两把刀|子直直的射向了林风眠,一改方才那行将就木般的气息,整个人都锐利了起来。
林风眠一撩衣摆,单膝跪了下去。
林鹤荣抄起桌上的戒尺,狠狠的抽在了林风眠的背上。
“这么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全都浑忘到耳后了是不是?”
戒尺抽在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风眠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低着头默默的承受着,林鹤荣到底是上了年纪,不过打了几下便喘的厉害,将手中的戒尺扔了出去,颓然的坐回了躺椅里。
躺椅一阵晃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林鹤荣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如今你也大了,心也野了,我是管不了你了。我现在的精神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我只是有些愧对你母亲的所托......”
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道沉沉的叹息声,他缓缓的躺进了躺椅里,阖上了眸子。
“义父若是不喜欢,往后我便不去聆音阁了!”
林风眠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清清冷冷。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良久之后林鹤荣才开口道:“我知道这些年对你的要求是严厉苛刻了些,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怨恨我的,我不怪你!”
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风眠微微皱眉,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我知道你心里都是疑惑,为何你都快要弱冠之龄,我还固执的拦着不许你去建功立业,更疑惑为何这些年我不许你出去交朋友......”
这的确是困惑了林风眠小半生的问题,他自小就被林鹤荣收养,一直养在国师府里,鲜少出门,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林鹤荣豢养的一只鸟儿。
林鹤荣猛的从躺椅了坐了起来,浑浊的老眼直直的看向了林风眠。
“那都是因为我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我答应过你母亲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护着你一日,我得遵守诺言,可前儿我替自己卜卦的时候,知道我时日无多了,有些事也得告诉你了!”
林风眠面色依旧未变,脊背挺的笔直。
林鹤荣素来行事小心谨慎,对着林风眠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
林风眠依言蹲在了他的身侧,微微偏着头。
可接下来林鹤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铁锤重重的击在了他的心上,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脑海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是嗡嗡的鸣声。
待回过神来,才看到林鹤荣指着桌上的东西,面露忧色的道:“你说你做事向来仔细隐秘,决计不会出差错的,可这是什么?送东西那人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如何准确的送到咱们国师府的?你要知道既然送东西之人能查到,难保其他人就查不到?”
“对不起,义父!都是我太不小心了!”
林风眠原以为他鲜少在玉京城里走动,加上戴着面具,这才偷偷的去了聆音阁弹琴,没成想居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为求万全,你去杀了送礼之人!”
林鹤荣冷声下了命令,复又躺回了躺椅里。
“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紧!”
林风眠面露难色道:“可,可......”
“咱们国师府几乎不与人来往,今儿忽然有人来送东西,我便留了个心眼,让人悄悄跟着在那人身后。”
林鹤荣的声音里透着森冷的寒意。
“叶府!”
林风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张脸,醉眼惺忪,肆意张狂,难道是她?
林鹤荣没有睁眼,却像是睁了眼般看到了林风眠面上的迷惑表情,再次冷声道:“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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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