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与刃 第14章 第13章

“唤春，门外有一位婶婶找你。”厨房相熟的人通知唤春。

“好！这就去！”唤春装好今日的早膳，递给旁边的一位相熟的帮厨：“劳烦你了。”

刚走到门前，唤春就远远瞧见了那位婶婶，不，或许应该换个称呼，这位是她名义上的娘。

唤春在一开始是作为通房丫鬟而被买入的。

她卖身的价格较为高昂，也正是知道如此，她也不愿回到那个生活了四年所谓的家。

她知道，在这个古代，人们觉得这是给了个好归宿，说不定人们还会夸赞他们为人父母懂的为女儿考虑。

但，身为现代人，唤春不敢苟同，说来说去不就是让女儿去有钱人家的三吗？连三都算不上，既不是妾，怎算三。

不过是个可以随意赠予的通房而已。

唤春的家其实也在霞落街，不过她穿来以后从不出门，怕被熟人看出破绽，所以她并不熟悉霞落街，甚至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原先也住在霞落街。

而家里人早就做了打算，所以希望她在家中可以得到白皙的肤色，也就默许了她不出门的行为。

可在家中并不意味着轻松，活自然要做的。

唤春嘴角勉强露出笑容，询问道：“娘今日何事来寻奴？”

“这话讲的娘不爱听啊，没事就不能来寻你吗？你可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家弟又出事了？”唤春并没有给她继续卖可怜的打算，听腻了。

从一开始，穿进这具身体，看见那时十岁的阿春头上的伤，唤春就没有将他们视为家人。

如果是家人，怎会逼迫十岁的孩童出去卖呢？逼得孩子羞辱而撞墙呢？

明明家中尚且可以支撑，仅仅是因为，弟弟不满意现在这般贫穷的生活，所以就要让姐姐卖身去换钱给弟弟在私塾充门面吗？

这就是他们的爱吗？

他们的爱，让阿春在十岁便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异界的幽魂。

如果不是觉得人死了晦气，又从别人那知道了更好的法子，也许刚穿来的阿春也免不了这个下场。

阿春娘有些恼怒：“你怎么说话的，这是巴不得你的弟弟出事吗？我今日明明是来告诉你好事的。”

“什么好事来告知奴啊？”唤春面不改色，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家弟高中了？我怎记得童试早已结束，家弟似乎榜上无名啊～”

语气平淡，却难掩话中的厌恶。

阿春娘一听这话，火气一下便冲了上来，但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僵硬的挂着笑：“阿瑾明年定能高中的。”

说着她又转换了话题：“阿春，你月俸可下发了？人要懂的知恩图报，你想想，若不是我们，你怎么能来到宋府，吃饱穿暖还有闲银。我们也不求你发达后做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做那白眼狼啊。”

唤春没有打断她，心里却是嗤笑：阿春一条命加上我四年的劳动力以及卖身的巨款，还不够配这所谓的生养恩吗？

“为何？家中遭遇横祸了？”

阿春娘面露难堪：“阿瑾也不小了，该娶亲了，家中也并无资产，就只能从青楼中……”

“您可真会为您的好儿子打掩护啊～家中无资产？怎么？卖女的钱就用完了？你们是貔貅吧，这么能用？该不会是阿瑾逛青楼给用光了吧？”唤春边说边观察阿春娘的脸色，见人脸色苍白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也就这本事了……除了祸害失足之人，还能怎样……”

简直就是废物，这爹妈是开了多大的滤镜才能硬夸啊。良家女谁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一看就前途渺茫的人，他不就只能祸害那些走投无路的人。

“给你，一两，够吗？”唤春最终还是掏钱了，不是因为她们，而是为了那位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

虽然这家人是不怎么样，以后的丈夫是个无用之人，岳父岳母也鱼目无珠，但总归从那该死的泥潭出来，从妓变为了民。

对付三个奇葩总比对付一群好。

也许这依旧糟糕，但却是我唯一能做的。

“对人家好一点，不然你以为你儿子还能娶谁啊……”

拿到了钱，自然什么话都好说，阿春娘嘴上自然答应的爽快，但是不是那么做的就不一定了。

等回到逍遥居，宋子茯坐在石凳上翘首以盼，一瞧见唤春回来的身影便招呼道：“阿春！快来吃饭啊！”

“嗯！来了！”坐在宋子茯对面，唤春边为她夹菜边说道：“小姐其实不用等奴。”

听见唤春的自称，宋子茯的脸像河豚一样炸起来了，她鼓着嘴，生气的把头撇开。

“小姐？”

宋子茯瞧瞧的看了一眼唤春，俩人正好对视：“我就是不开心你天天自称奴，我都说了不要这样……”

唤春愣了片刻便眉眼带笑道：“我刚刚和外人交谈结束，还没转变回来，小姐就原谅我吧。”

“行吧，下次别这样了，你每次这样自称我总觉得不舒服。”宋子茯边说边瞧着唤春的神色：“对了，我打算找母亲多讨要几位姐姐。”

怕唤春误会自己，宋子茯立马就补充道：“不是因为厌烦阿春，只是觉得阿春是亲近之人，若是让你每日这般劳作，总觉得好像是自己在说空话。虽然我知道，这样似乎好像我在排外那几位要来的姐姐一样，但是，人的心本来就不长中间。”

“我总说着我们都一样，但是却还是让她们干活。是不是感觉很虚伪啊。可是赵姐说这是合理劳动所得，她们付出劳动力，宋府给钱。卖身契也不在我这里，和我又没有关系。”

“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是我拒绝了，她们又会惶恐不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她们，所以在阿春来之前我总是不愿意院子里有更多的人。”

“但是！”

“我觉得，阿春很厉害，所以，如果是阿春肯定知道该怎么和她们相处吧。”

宋子茯说的时候，唤春没有打断她。

她一直安静的注视着她。

不知为何，唤春脑子里总是回响着萋萋姑娘的话：姑娘，你沐浴过初生的太阳吗？

唤春眉眼弯弯，情不自禁的捂住嘴巴轻笑。

“我生气了！我明明在很认真的说话，阿春怎么可以笑啊！”

唤春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笑容根本无法抑制。

萋萋姑娘，也许，我依旧没有沐浴过初生的太阳。

因为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阳光之下，我从未考虑过这些。

或许这么说有些夸耀，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热爱我曾经的世界，或许它有不足之处，但我生在了一个阳光下的国度，这就足够了。

当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也总是以旁观者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和我的故乡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总是产生一种恍惚感。一种自我安慰，生活在故乡的曾经也令人欣喜不是吗？

可，这个国家不是故乡的任何一段历史，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有许多让我不满的事情。

生厌的父母，扭曲的世界，甚至是这具身体也让我悲哀。

但也许，我应该适应这个世界，因为似乎有人希望如此。

可也许，还有一个原因：我希望曾经活在阳光下的我，可以为你，为你们带来一些什么。

令人庆幸的是，不止我一个人是这么想。

“小姐……”唤春抬手轻揉着宋子茯的脑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