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热烈，长兮归鸿 第76章 画舫之冬

在聂如意那里借了好些银子后，俩人果真轰轰烈烈地开起来一间画舫。

借由洛云商的提议，选取这江南水乡的绝美背景，二人将画舫安在了一艘大船上。平日里，画舫稳稳地停靠在辽都，若是心生烦闷了，便能顺着河流悠然地往下游走去，一路朝着南方徐徐进发。

画舫名为“如意轩”，正是取自聂如意的名字，寓意着世间一切美好都能如愿以偿。

画舫内部的装饰典雅中又不失温馨之感。只因聂如意无法看见，这布置的重任便全然交给了洛云商。洛云商也是头一回真切地觉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居然如此之多——

船舱中央，一张精心雕琢的红木茶几稳稳置于其中，四周围绕着柔软如棉絮的坐垫，可供宾客们围坐其间，品茗畅谈，尽情地谈笑风生。那茶几之上，一套青花瓷茶具静静地摆放着，每当有客人登船，洛云商总会亲自细细地烹煮一壶上好的香茶，那袅袅升腾的茶香，犹如缥缈的云雾，悠悠地飘散开来，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墙壁之上，几幅名家字画高悬其间，山水之景在笔墨的肆意挥洒下栩栩如生，淋漓尽致，将文人的高雅情致彰显得淋漓尽致。其中一幅是聂如意亲自画的，画中的江南烟雨迷蒙，仿若能让人生出嗅觉，真切地嗅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淡淡的水汽，深切地感受到那份湿润与静谧。

画舫两侧的窗户，以精美的雕花木框精心镶嵌，框外便是悠悠流淌的水面，偶尔有几只白鹭轻盈地掠过，宛如白色的闪电，瞬间留下一道道如烟似雾轻盈的影子。

画舫的营生，主要是以接待文人墨客、雅士名流为主。他们当中，有的来此吟诗作赋，出口成章，有的在此期盼着能求得聂如意为其摸骨画像，有的则单纯是为了寻觅一处能远离尘世喧嚣的心灵栖息之所。洛云商与聂如意二人，凭借着对艺术那炽热深沉的热爱以及独到精准的眼光，一步一个脚印，逐渐在江南这一带声名鹊起，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每至黄昏时分，画舫便会被点点如豆的灯光温柔照亮，恰似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悠然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此时，洛云商会悠然地弹奏起那古朴的古琴，悠扬的琴声仿若有了生命，伴随着水面微微荡漾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为整个深沉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与浪漫的色彩。而聂如意，则会神情专注地挥毫泼墨，精心创作新的画作，他笔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凝聚着他对于生活深邃的感悟以及对美的不懈追求。

这回，他们不再像往昔那般于屋顶上仰望星空了，歇业之后，双双一同静静地躺在甲板上，痴痴地看星星。

转瞬之间，一个冬天便过去了。洛云商也陆陆续续听闻了一些来自都城的消息，无外乎是说太子妃怎样怎样不受宠，说骁勇大将军娶了郡主，当上了驸马，被封了王。也有人说圣上大寿之日尽显疲态，怕是寿数不多了。可这些纷繁杂乱的纷纷扰扰，经由船上形形色色的宾客传入洛云商的耳朵里，她也仅仅只当作微风拂过，不过，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听听关于韩休璟的消息，每每想起此人，他那骁勇骑着马的飒爽英姿便会在脑子里清晰地映射出来，那些曾经心动的感觉便会潮水般涌来，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忘怀。

可她也只敢将这份情感悄悄地收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说出来，更是不敢轻易放下。

夜幕如厚重的帷幕低垂而下，月色朦胧如水，星河在无垠浩瀚的天穹中悄然绽放，宛如一把把撒落人间的珍珠。洛云商与聂如意并肩静静地躺在画舫的甲板上，四周是轻柔得如同情人抚摸的晚风，和远处依稀可闻的潺潺水声，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而美好，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

洛云商的声音温柔而清晰，“如意，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它们仿佛在对我们眨眼呢。”她轻声细语，试图用自己的语言，为聂如意描绘出一个他无法亲眼见到的世界。

“我看见了一颗很大很大的星星，它周围环绕着一圈小星星，就像是众星拱月，真羡慕它被那么多人守护。”洛云商继续说，她的手指向遥远的天际，圈起来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尽管聂如意看不见，但她的话语却让他仿佛能够触摸到那些遥远的光点，感受到那份来自天空深处的光芒。

“再往左边一些，有一组星星排列得特别有趣，它们连成了一条弯曲的线，就像是夜空中的一座桥。”洛云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梦幻，她似乎也被自己编织的故事所感染，眼中闪烁着对星空的无限向往。

说罢，洛云商用食指在他的手心里画出来“星星桥”的形状，边从他脸上读出来满足和喜悦。

“自从和你待在这艘船上，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星星了。”洛云商嘀咕道。

“怎么，媆媆厌烦了？你要是不喜欢看，我们就不看了，正巧我也累了，想早些休息。”说着，聂如意缓缓坐起来，那轻柔的动作仿佛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时光。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娇嗔地撒娇道，“我看不见了，是你把小严支开的，你得带我回屋子里去。”

“呵，聂如意，你可是越发懒了，从前你还能自己健步如飞地走回去呢！你要是想让我陪你回去，你直说便是了！”洛云商气呼呼地一下子站起来，双颊微微鼓起，不过那明亮的眼眸里并没有真正的恼怒之意，只是觉着聂如意故意装模作样的，近日的变化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诶，那个，韩将军娶铂然郡主的事情你都听说了……还好吗？”聂如意满目关切地问道。

洛云商挑了挑眉，领着他往里面走。她那轻盈的步伐似踩着春风，边回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你这话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件事，距离我离开家已经近乎大半年了，我该回去瞧瞧了。也不知阿父阿母如今身体是否康健。虽然这些日子也时常同阿母写信，但总归不见彼此，有些想念了。我还听说二姐生了个外甥女，我却从未去拜访过。”

“既然媆媆想家了，就回家去看看吧。”聂如意眉眼一弯，那如月的弯眉下，一双眸子好似盛满了璀璨的星辰，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醉人的弧度。洛云商便觉得心中什么样的阴霾都能忽而消散。

与他在一起相处了三个月，总见他慈眉善目，哪怕遇上烦心事，也从不发脾气，日日都笑的那般卖力，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能穿透云霄。洛云商倒是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也愈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了。待在他身边，总是感到无比的轻松，虽不似飞鸿一般自在翱翔，却能拥有逍遥的灵魂，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宽广无垠起来。

“你……不拦我？”

“媆媆，我为什么拦着你呀？一来呢，你压根不欠我什么，二来，我也不亏欠你半分，你心心念念着要回家，我怎么能管着你呢？再说啦，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成玉如意那般的如意宝贝么？我哪能不顺了你的心意呢？”

聂如意微微眯起双眸，嘴角上扬，暗暗想：“你可知，你爱自由，我却更爱你。”

“谁说我把你当宝贝了！”洛云商偷摸摸地笑了笑，透着几分狡黠，笑这聂如意呆头呆脑得可爱极了。

“我要去都城了，你这画舫就你一个人，能忙活得过来嘛！要是有人想听我弹琴，那可怎么办？”说话时，洛云商的眉头微蹙，眼神里透着些许担忧。

聂如意只是轻轻答道：“如意轩要是没了媆媆，那就不再是如意轩啦！媆媆要回家，我自然也不会还待在这个地方喽！我呀，正好趁着这机会到处去溜达溜达。”说完，聂如意的脸上绽放出轻松自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