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热烈，长兮归鸿 第12章 自己的投影（1）

“跪下！”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怯怯地望着死死攥在阿母手中的那道圣旨，心瞬间坠入了无底深渊，忐忑不安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先前你阿父还想拦着媆媆去，如今倒好，千防万防没有料到，出事的竟然是你！”

苏婉云气得满脸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毕竟这事关媆媆一生的幸福啊！

“嫁便嫁了，皇后问你可否读过四书五经，你竟回答只识得一点字！问你是否会跳舞，竟回答不曾学过！好一个一点点！不曾学过！”

苏婉云心里明镜似的，媆媆自小聪慧至极，射御书数礼乐样样都不在话下，只是琴棋书画的功夫略微比媏媏差了些许。不仅如此，她那婀娜的舞姿更是跳得格外出色。

媆媆见阿母怒火中烧，眼神中满是恐惧，声音颤抖着说：“阿母平日里……不是总和我说凡事得避着锋芒……”

“简直是丢我洛家的脸，竟被皇后赐作侧妃！”

她其实只是担心媆媆作为侧妃嫁过去会受尽委屈，却不知怎的，话一出口就全然变了味道。

云商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眼眶泛红，可眼泪却像被施了魔法般，怎么也流不出来。

她满心哀伤地想：原来阿母是觉得她丢脸。从她回到家开始，阿母便一刻不停地数落她，不停地指责她在皇宫里的糟糕表现。对于六皇子的为人，阿母只字未提，对于她未来的幸福，阿母更是绝口不提。

“我且问你，你可知什么是成亲？”苏婉云一脸严肃地坐下来。

“我知道，就是两个人常常待在一起，成家，携手走过这一生。”云商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地回答，“阿母不必为我担心，媆媆并没有觉得不能接受。六皇子虽生性顽劣，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我跟着他，至少吃穿不愁。我不似阿母这般幸运，能遇见阿父这般一心一意待您的人。我这样平凡的女子，也遇不到什么特别好的人了，更没有指望能嫁一个比六殿下好的。再说了，人总是会变的，没准儿他过了几年就成熟了呢。”

“你可是生来便这么甘愿低贱？”苏婉云眉头紧蹙，愁容满面，那原本就憔悴的面容此刻更是写满了哀怨与无奈。一肚子的火如同被冰冷的水狠狠浇透了，瞬间熄灭。她顿觉懊悔，后悔自己如此严苛地对待她，与此同时，心中又涌起几分难以言说的悲伤，只能沉重地叹息道：“都是我的错……我真是白教你了！”

媆媆承认，即使满心防备，可当那“低贱”两个字传入耳中时，她的心就好似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猛地扎了一下，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那亮亮的泪痕，宛如蜿蜒的小溪，无情地划过她那红润润如苹果般的脸颊。

苏婉云深知，她这般软懦的性子，日后定会吃许多苦头，说什么也断不能让这门亲事成真！她甚至在心里盘算着，大不了整出个假死的戏码，把洛云商悄悄地藏起来，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她嫁过去受委屈！如今细细想来，那老妇之前所说的大劫难，十有**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苏婉云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这事，语气决然地说道：“你跪在这里，跪到今夜你阿父回来。”

她甚至吝啬得没有看云商哪怕一眼，便决然地甩袖径直离开了。

云商默默擦了擦眼泪，唇角微微上扬，兀自笑了。那笑容中，不知是自嘲还是解脱。

她暗暗发誓，断不要让韩休璟成为跟她一样被困在笼中的鸟儿。

说起来，与洛府距离相近的狩猎场独独就那一个，只要绞尽脑汁想办法提前带他去熟悉熟悉地形便好。

媆媆终于等回来了阿父。

一见阿父，她眼眶泛红，泪水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抽抽搭搭地哭诉着：“阿父，我未曾有过任何出格的举动……”紧接着，又神情恍惚地呢喃：“我得离开这里……”

洛明荣瞧着，心里跟明镜似的，知晓媆媆是因这一路舟车劳顿，加之跪了许久，身子早已疲惫不堪，这才胡思乱想起来。于是，他赶忙让贴心的万梨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回房歇息去了。

那夜，他与苏婉云促膝长谈，说了好多好多掏心窝子的话。只恨这份苦楚不能由自己替她承受，只怨老天如此不公。说着说着，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当年，他那父兄皆惨死于先帝之手，想到此处，便狠心将当下所有烦乱的想法都硬生生掐灭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决不能因为媆媆一个人，而将整个洛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或许感到不安才是人生的常态。人们似乎永远也无法预料幸福和灾祸哪个会降临，哪个会抢先一步到来。只是有的人对此已然习以为常，而有些人即便习惯了，也会因那作祟的**而心生恐惧。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变化了的，是沈迹达对她的态度。他似乎比以前收敛了许多，不再将欺负她当作乐子了。

除此之外，学堂里多出了好些闲言碎语，有关于她成为太子侧妃的，也有提及她将要嫁给沈迹达的。

六皇子向来总是与韩休璟相伴一处，要么便是铂然郡主如同甩不掉的尾巴般缠着他，因而，极难寻到他独自一人的时刻。直至这日，夫子特地将他留了下来，云商这才有了能与他单独交流的契机。

“韩休璟，你等一下。”

云商匆匆跑上前去，气喘吁吁，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韩休璟闻言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地等着她。

韩休璟个子高挑，身材修长且挺拔，恰似一棵笔直的青松，生得更是俊美非凡。云商仰头看他时，阳光恰好洒落在他的脸庞，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

“你认得我吗？我叫洛云商。”

韩休璟简短地答道：“记得。”

“韩休璟，你……会射箭吗？”云商微微蹙着眉头，眼神中透着期许与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

韩休璟的脑子瞬间飞速运转起来。这丫头平日里与自己几乎没什么交集，瞧着也不像铂然那般对自己怀着倾慕心意之人，便暗自琢磨着，莫非这丫头是不想嫁给沈迹达，想让自己射箭杀了他？

于是回答：“不会。”

云商的脸上瞬间布满了落寞之色，紧咬着嘴唇，贝齿在唇上留下了浅浅的印痕，她极其认真地说道：“过两日便是表兄的生辰，我想去附近的狩猎场亲手猎只野味给他尝尝。韩休璟，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我可以给你碎银子作为谢礼。但在那之前，我得先教会你射箭。”

韩休璟未曾料到，竟只是这般单纯地想打只野味。

他自四五岁起，便已然能够独自去打野味来果腹，又怎可能不会射箭？如今撒了这个谎，也只好无奈地陪她演下去了。

就看在她那日喊了肖霖帮自己说话的份上。

“骑马你总会吧？”云商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目光急切地盯着他问道。

韩休璟微微颔首，轻点了一下头。

云商接着说道：“今日太晚了。明日散学以后，你找个借口叫他们先行离开，单独来找我，我在练武场等你。”

韩休璟再次点了点头。

他也没问什么，见她的丫鬟来接她，便离开了。

次日，阳光暖暖地洒在练武场上，韩休璟早早如约等候在此处。

云商双手端起弓箭，神情专注，一边认真地讲解着：“你瞧，得像我这般，将左肩精准地对准目标，双脚保持与肩同宽站立，重心得均匀分布在双脚上。左手稳稳地握住弓，箭稳稳插在箭台上，主色羽朝着自己。然后……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紧紧扣紧弓弦，食指要在箭尾上方，中指和无名指要在箭头下方。随后缓缓将弓拉开，用虎口稳稳固定在下颌。”

云商说完，回过头来瞧向韩休璟，目光中带着询问：“你知道了嘛？”

韩休璟忙拿起来弓，依葫芦画瓢学着她的模样将箭放在手中。

云商见他拿箭的姿势歪歪斜斜、极不规范，不禁皱了皱眉，随后快步走近，伸出双手帮他细致地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