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师,又见面了。”
盛朝颜扫了她一眼,不做回应。
商渚月顺着视线打量,盛朝颜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白皙的手指骨肉匀称。
早春的夜风一吹,她手里的火星开始呼吸,不拘束的发丝拂过她高挺的鼻梁,她垂眸挽到耳后。
抬手将香烟放到红润饱满的唇边,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向商渚月,慵懒又锐利。
这样的打量仅仅持续片刻,似乎是不感兴趣,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霓虹闪烁的城市。
商渚月慷慨地原谅了她的忽略,勾着浅笑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的侧颜,像是在欣赏一幅会动的画。
盛朝颜被这视线打扰,没有什么情绪地将烟按灭在玻璃皿里,问她:“还有话要说?”
商渚月点点头,毫无谄媚之意地说着心里话:“盛老师,你长得真好看。”
“谢谢恭维。”
商渚月见她不搭理自己,又拽又酷,挺坏的样子。
她浅浅一笑,目光落在盛朝颜掐灭的半支香烟上。
她伸手拿过来,细长的烟节带着被按灭的皱痕,烟端有些不明显的口红痕,只是瞄一眼也能想象出品尝它的人方才是多么的曼丽明艳。
“我以前也想学抽烟,试了一次太呛了,就放弃了。”商渚月回忆着,把那半支烟拿到鼻子底下嗅嗅:“这个...闻起来还挺香的。”
“盛老师可以赏我尝尝吗?”她笑着指了指盛朝颜手边的点火器。
盛朝颜启唇一笑,终于直视她的眼睛:“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箱。”
“盛老师这么大方?”
“就当是赔罪了。”
“赔罪?”
商渚月不解。
“袁导说你有灵气,可是从你的试戏录像中我并没有感受到。”
“《铃铛》的选角我不怎么满意,你不像乐铃。”
“等换掉你,违约金会按合同规定的赔偿。”
盛朝颜语气平静,却在做着近乎残忍的宣判。
“如果是昨天的事情,我......”商渚月收起了刚才的轻松,语气认真,带着些急切。
“和私事无关,商小姐,我有自己的专业判断。”
呵,商渚月被气笑了,她倏地站起来,食指抵着桌面,目光坚定地和盛朝颜对垒:“前辈,合不合适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专业的投资人更应该相信导演的眼光,我也自信自己的演技可以把乐铃诠释好。”
“您有异议该在选角阶段提出,像这样签订了合同再毁约,全凭个人好恶,我看不出您的专业,也看不出您对这部戏的尊重。”
盛朝颜抬起眼睑和她对峙:“你在质疑我?”
强大的气场仿佛带冷了周围的气流。
商渚月毫不退缩:“论资历我不如你,但这不代表你的判断就是金科玉律。”
商渚月打开手机,把剧本的电子版放在了她的面前:“你随便选一个片段,我当场试戏。”
盛朝颜看着面前放的剧本,笑了笑:“挺自信的。演员就是要有自信。”
“你现在就做得很好。哪怕内心悲愤又动摇,却仍然在演绎一个理智专业的人。”
“商小姐,你真的很会骗人,恭喜你骗过了自己,连我都快要相信了。”
她把手机推了回去:“既然见识到了,试戏就不必了。”
盛朝颜仍然与夜景满分适配,言语凉薄又无情,商渚月咬紧了后槽牙,可恨这么美丽的一张脸,说出的话没一句顺耳的。
商渚月被她气得不行,临走前坚持道:“我会让前辈重新认识我的。”
走出两步,她又咬咬牙回来,捞起桌上的手机,昂首阔步地走了。
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夜风一吹,盛朝颜掩唇轻咳了两声,垂眸从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
剥开糖衣,清凉的薄荷糖入口,她抬头望向月繁星稀的夜空。
商渚月得奖的喜悦荡然无存,下意识回头瞥了那背影一眼,拿出手机蛐蛐:【程姐,帮我找几个最好的表演老师。】
程雨薇皱皱眉:【要多好?】
商渚月:【一个月内,能让我把盛朝颜碾压得痛哭求饶。】
程雨薇:【......】
程雨薇:【这是喝了多少?你在哪儿?要我过来找你吗?】
商渚月:【......】
商渚月:【我这么理智,会喝醉吗?】
那头的程雨薇稍稍松了口气。
商渚月:【只不过是气不过和盛朝颜怼了几句。】
程雨薇脑子嘭地一声:【不是,你没事惹她干嘛?昨天拉人下水的人情还没还呢!你忘了咱们有求于人吗?】
商渚月:【她欺人太甚!】
程雨薇:【?!】
程雨薇:【她想潜规则你?】
......潜规则?
商渚月回忆了一下她那副性冷淡的表情,直言道:【要是潜规则我至于这么生气吗!】
程雨薇:......?
商渚月不知不觉回到宴会厅,大厅里仍然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显得分外热闹,商渚月忽然有些撕裂感,仅半个走廊之隔,屋里屋外恍如两个世界。
她回了程雨薇一句:【回去说】
抬头的刹那,她脑海里突兀地浮现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
弦月,露台,独坐的女人。
美到令人窒息的黑夜角落。
像一部充满故事的默片。
但细细去想,又觉得那个背影满身风雪,凄冷又孤独。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儿疯了,对于这样一个恃资为所欲为的人,自己对她的回忆竟然还自带MV。
荒谬!
真的会被自己气笑。
回到座位,她听到一个尖锐做作的女声斜插过来——
“陈导,你看,刚说到她,她就回来了。”
商渚月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转头去看,刘畅端着一杯香槟眉开眼笑。
她面前是著名电视剧导演陈志,周围还站着几位眼熟的业内同仁,看上去聊得火热。
为了那个开屏的杨醍,商渚月在刘畅这里莫名其妙地受了气,还被盛朝颜给羞辱了一通,想到这个她就很是火大。
商渚月赏了她一个白眼,全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没想到刘畅视若无睹,还言笑晏晏地向她走了过来。
她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扬,很是熟络地拍了拍商渚月的肩膀,笑道:“渚月,快过来,我介绍几位大导给你认识。”
好似完全忘记刚才发生的事,商渚月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丝毫不用怀疑,刘畅没憋什么好屁。
商渚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身后的陈志。
刘畅在打什么算盘?
商渚月嘴角噙起一抹公式化的微笑,配合着跟着走过去。
“陈导,渚月和我是认识很久的老相识了。真不骗你们,她酒量奇好,上次和新立的张总喝,硬是把张总给喝趴下了,后面张总夸了好几次我们渚月牛。”
商渚月听了刘畅的话,眸光沉了几分。
那是她刚刚出道不久,新立的张总投资了《飞蛾》那部电影,邀请女主女配一起去吃饭。
女主是顶流小花章薪雨,通告多得满天飞,根本没工夫理会他这个小小的投资人,找了个理由婉拒了。
而她和另一位女演员就扛下了敷衍这位投资人的重担。
酒桌上这位张总从个人的奋斗史讲到天下的兴亡,从幼年丧母讲到中年母老虎,讲得涕泗横流,中心思想是:世界孤独,愿寻一红颜知己,醉生梦死,了却漫漫长夜。
简而言之:想泡妞。
这种腌臜事商渚月从小到大也没少见,但胆敢把歪念头动到她头上的,这是第一个。
她感到恶心,起身去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水柱哗啦啦从手边流过,光影变幻,她察觉到身边站了一个人。
商渚月偏头看去,是她姐,商晚穗。
“...你怎么在这儿?”商渚月很是惊讶。
商晚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垂眸洗着白皙的指节,自顾自问她:“应酬的滋味,如何?”
商渚月默然片刻,诚实道:“挺恶心。”
“不过为了作品,可以忍受。”
“呵。”
商渚月听她轻笑了一声。
“很好。”商晚穗关上水,侧转身望着她,微挑的凤眸里尽是冷意:“我倒要看看你抛却商二小姐的名头以后,还可以倔强多久。”
“你早晚会知道,你追求的艺术没有任何意义。”
“喝不了酒,就早点儿回家来。”
那天晚上,因为商晚穗的这些话,商渚月赌气似的,喝得格外多,等把那位张总喝趴下,她才生起些许快意。
但喝这么多酒,上头再慢也能侵蚀一个人的意识,等强撑着回到自己车上,她已经不省人事。
并不愉快的记忆,再次被提及,商渚月瞥了刘畅一眼。
“这么厉害?”陈导笑了笑,“那渚月,我们几个今天得见识见识!”
“刘总开玩笑呢,陈导。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喝上几杯不扫兴就万幸了。”
陈志脸色变了变,故意板起脸道:“你这是看得起张总看不起我?”
“这样吧,你今天要是能喝过我和小郑,我下部剧的角色随便你挑,怎么样。”
面前很快递过酒杯,商渚月扫了一眼刘畅那副看笑话的嘴脸,不带犹豫地接了过来,笑道:“陈导海量,我可不敢比。这样吧,我把畅姐喝下,陈导也赏个机会?”
陈志哈哈大笑,豪爽道:“没问题!”
刘畅不怀好意地瞥过来,商渚月也不避不让地盯了回去,无声之中,硝烟弥漫。
红的、白的,喧嚣的人声里,开始了又一轮的推杯换盏。
新立的事刘畅也是道听途说,顺手拿来点火,她本来只想难为商渚月,冷眼看热闹,等她喝醉酒以后,再下绊子炒作她的丑态。
却没想到商渚月真是个酒罐子,上了酒桌如鱼得水碰杯叮当,漂亮话说得一套一套,把导演哄得服服帖帖。
最后陈导高兴地留了她的微信,反复强调给她在新戏里留个好角色。
刘畅喝得酩酊大醉,却有一股气盘旋在丹田,偷鸡不成,反倒真给她递了名片。
酒阑宾散,兴尽而归。
等陈志一行人离开,刘畅满身酒气地凑到商渚月耳边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商渚月支着脑袋,瓷白的肌肤上泛着一层雾色薄红,带着些微酒气,妩媚又迷人。
她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闻言懒懒侧眸瞥了她一眼,满不在乎地低声锐评了一句:“神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