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难缠 第79章 大雪

天完全黑下去，昏黄的路灯下像是有成百的飞蛾在扑腾。

“下雪了。”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也很突然，除了一整天没停过的冷风呼啸，就再没有别的征兆。

江闲伸出手，一片雪花刚落在手心就化成了水。

“手不冷吗？都红了。”

晟阳握住江闲的右手，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公交没准要停运，你补完课都十一点了，可能等不到车，要不你别——”

“没事。”江闲说。

“我是说别等公交了，帮你打了车。”晟阳摇了摇手机，说：“让你不去也不现实，比驴倔。”

江闲扭过头没吭声，用力捏了下晟阳的手，劲儿还没松，晟阳又反捏了回去。

外套的口袋不大，两只手在里面拿出了掰手腕的架势，晟阳及时止损:“再闹下去口袋里这点热气全跑了，休战。”

这话一出，江闲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插在晟阳的口袋里一直没拿出来。

“也行。”他应了声，懒得再把手抽出来。

“不是说只去一家补课，另一家交接给别人吗？”晟阳问。

江闲回道：“这是最后一周，下周就只补一家了。”

话音未落，公交车在站台边缓缓停下，下车的人中有人会朝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匆匆瞥过一眼，再匆匆往前赶，因为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走了。”江闲上车前说。

“我今天不去西芹哥那儿，得等194路车。”晟阳看过去，笑道：“江同学想我就打视频，我二十四小时在线。”

江闲：“……”

他毫不留念的转身上车，走得很快。

车尾气发出声呜咽后缓缓向前，晟阳隔着车窗和江闲招手，眼含秋波，入戏很深，车上那位则是把帽子拉下来，当自己瞎了。

等周围的一切再次回归安静，晟阳脸上的笑也跟着慢慢凝固，他拿出手机，低着头，白色的光印在眼睛里，比地上积起的一层薄雪还冷。

妈：

我们后天回来。

……

妈：

怎么一直不回消息。

路边的风很大，吹得人鼻子发疼，晟阳没看是哪路车就跟着零星的两个人上了车，暖气扑过来的瞬间像是把人重新带回了阳间。

“欸，那男生，忘付钱了。”司机的声音像根刺一样飞过来。

晟阳打字的手顿了下，按下回车键后他抬头笑道：“不好意思。”

Y：我后天晚上回家。

“终于结束了。”

“啊——”林阳把剧本往头顶一扔，情绪高涨：“排了快一个月，大家辛苦了！就等元旦那天炸翻全场！”

这人对自己改编的剧本极其有信心，说是把十几年看漫画的功底全用在上面了，前阵子又是被宋朝南抓去阶梯教室学数学，又是熬夜写剧本，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

晟阳：“别炸了，林导能给口饭吃吗，快饿死了。”

此话一出，旁边多了不少跟着要饭的人，昨天低沉的气氛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雪盖得干干净净，没人再提起那些不愉快。

“没问题！”林阳接着道：“每次都去向北，这次换一家。”

“那去哪家？”吴来问。

林阳正低头准备拨号码，“市中心有家店不错，我先预约位子。”

吴来指着窗外，说：“这个天气，你确定要去那么远的地儿？”

“没事，咱们人也不算多，可以叫两辆车。”

这位看来是心意已决，大有种还没还没演就要提前开庆功宴的架势。

林阳对于吃很有讲究，每次出去聚餐都是他点的菜最先光盘，既然他说那家店不错，那大家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昨晚的雪下得很大，整座城市都是一望无际的白。

冬天夜长昼短，从排练室出来后难得天还没黑，白雪被灰蒙蒙的天压着，像是在上演一场默剧。

包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十来个人挤在一个包厢里却很闷，晟阳打了声招呼，去包厢外的阳台上透气。

闲着没事，他视线在饭店边的露天小院上游荡，这家店他几年前来过，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晃神的瞬间，他突然注意到个眼熟的面孔，只是隔得距离很远，他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等晟阳不由自主地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时，一股暖意贴上他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白的脸。

江闲的手在晟阳脸上停了一会后收回去，开口道：“冷风吹得很爽？”

“没，包厢里太闷。”

晟阳笑了笑，问：“怎么突然找出来了？”

“看你今天总是发呆，有事？”江闲淡淡道，用的是近乎肯定的语气。

昨晚晟阳说等194路公交车，但这路车在他们刚到没一会的时候就来了一辆，但晟阳却没上车。

要只是想着俩人能在一起多待一会，十有**那些逗人的话、肉麻的话全得出来，晟阳也不会那么安静。

晟阳看了江闲一会，转过身把背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整个人向后仰，“我爸妈明天从国外回来，想着要不要冒死和他们说我早恋这事儿。”

世界在他的眼里倒转过来，雪地在上面，往天空中下雪。

“不说的话我俩可能得上演一波地下恋情，说的话我家没准要上演第三次世界大战，要不江同学帮我拿个主意？”晟阳说。

还能开玩笑……

江闲看过去，说：“你想怎样都可以，或迟或早的事。”

晟阳偏头对上江闲的眼睛，说：“我想等到毕业，成年后事情会变得轻松很多。”

“当然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我被扫地出门，从族谱上除名，到时候流落街头了你可要对我负责。”说完他直起身，凑过去用胳膊卡住江闲的脖子。

“我这人事比较多，还懒得要死，只能让江同学努努力包养我了，你可不准嫌弃我。”

江闲有些艰难地扭了下头，眼里带着点笑意：“这么可怜啊。”

“可怜死了。”晟阳把头埋进江闲的脖颈里，声音发闷，还很含糊。江闲莫名想到了自家的黑猫，有次被它不小心抓伤了腿，那猫就是这样蹭着他。

他知道晟阳是在哄他。

“我成年了，也不会被扫地出门，所以事情已经轻松一半了。”江闲说：“别去顾忌我，能行吗？”

晟阳轻轻“哼”了声，没再说话。

突然，后面传来阵开门的声音。一般这种大雪纷飞的天气是不会有人来阳台吹风的，可能是林阳出来叫他们回去。

可是当晟阳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到了刚才在露天小院看到的面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厌恶和恶心根本压制不住。

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是……阿阳？”

松曦手还搭在门框上，脸上除了意外还有一点难以捉摸的表情。

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不可否认的是晟阳和晟夕长得很像，以至于那一刻，他有些恍然了。

怔愣片刻过后，松曦的手被旁边的女人拉了下。

“你认识？”夏谅莞尔一笑，似与身后走廊上的暖光灯融为一体，可无人注意的时候目光却频频落在晟阳脸上。

没等松曦开口，晟阳已经拉着江闲侧身从门边穿过去，可是门口那俩人却没有要让的意思。

“别挡道。”晟阳声音很冷，说完就匆匆把目光移开，像是一眼也不乐意多看。

夏谅微微让开，等人走出几步远后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那铃声她很熟悉，“不接吗？是庆节打的。”

松曦看着走廊上走得越来越远的两人，把手机递给夏谅，说：“你帮我接下。”

“你要去找他？有必要吗？”夏谅拉住松曦的手，脸上的笑像是维持不住了，可是她力气太小，拉不住松曦。

“我马上回来。”

手机壳被风吹凉了，拿在手里很冰，夏谅看着手机桌面的壁纸，在那站了很久。

刚才趁人不注意，她用松曦的指纹解了锁。

那是张背影照，应该是好几年前拍的，松曦那时候还在上大学，他旁边站着一个身高修长的人，夏谅不看脸也知道那是谁。

她看过那个背影好多次。

离婚后，松曦的锁屏还一直是他女儿庆节的照片，所以夏谅以为他已经放弃过去了。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时，饭店值班的服务员走过来，“您好，需要热茶吗？”

夏谅把手机锁屏，缓缓转过身：

“你们经理一会应该会通知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走廊上，松曦加快步子追过去，伸手按住晟阳的肩。

“阿阳。”

晟阳目光从眼尾扫过去：“别碰我。”

松曦眉头紧锁，“好……”他看了眼晟阳身边的江闲，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你哥，还好吧。”

他尾音有些抖，要不是走廊上静的出奇根本注意不到，晟阳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觉得很可笑。

“没你在他当然过得很好。”

松曦紧抿着唇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晕染开来，晟阳没兴趣看他有没有惺惺作态出一副悲情的样子，抬眼淡淡道：“我拳头应该很快就收不住了，你可以快点滚。”

“我知道你气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想问问你哥他——”

太意气用事了吧，或者说根本忍不住的。晟阳早就知道了。

他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松曦脸上，比以往任何一次出拳都要用力，他自己的手甚至都在发麻，“你有脸问他？！”

“你连那女的都敢带进这家店，好意思在这里恶心人！”

江闲大概能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不久前尹西芹才和他说过。

那一拳砸得很重，但松曦却没有任何要躲的意思，眼里连一点怒气都看不见。江闲倒是很意外，这人的表现和他从尹西芹口里听到的其实有出入，但他并没有去阻拦。

很快，饭店的服务人员就从对面赶过来。

一个安保人员见状立马从伸手抓向晟阳的肩，可还没等碰到人的衣领就被江闲拦住，“不用，他没想再动手。”

“你确定？”

保安狐疑的瞥了江闲一眼，又皱眉看向晟阳，对方确实一脸冷静的样子，“好，都先冷静下。”

两秒后。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即将告终，马上就要进入人与人互相理解，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调解阶段时，一道身影带起的劲风刮过去。

在保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毫厘的那一刻，松曦胸前再次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江闲：“……”

这事态急转直下，保安站在原地惊呆了，一瞬后迅速伸手要去拦晟阳，可手却半路再次被打了回去。

没等其他人上去制止，江闲先一步把晟阳拽到自己旁边，说：“我拉着他。”

保安：“？”

拉就拉你打拦我干什么！

“两位有什么事好好说，千万别再动手了。”一旁的服务员微笑道。

晟阳满脸戾气，掌心却在这时被江闲轻轻掐了下。

“血都打出来了，差不多行了。”江闲说。

一旁的服务员立马附和道：“是啊，怎么伤这么重，先生我先带你去处理伤口。”

“不用。”

松曦随意抹掉脸上的血，明明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却看不见他显露出丝毫狼狈，“我和他闹了点小矛盾而已，没关系。”

“这家店我没想带她来，是谈客户碰巧遇到了。”松曦说到这顿了下，解释没有意义，他在解释给谁听呢？

混乱中，他又看向晟阳，微微点了下头，“打扰了。”

旁边服务的人都搞不清楚状况，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松曦向走廊尽头的门那走去，很快没了影。

“走了。”江闲扯了下晟阳的胳膊，轻声道。

这家饭店虽然开在市中心，楼下的院子却连着一处不大不小园林，越是在城市，这种自然风光就越显得稀奇珍贵起来。

聚餐是不可能了，江闲和晟阳离开前给包厢里的人发了信息。

亭子下，江闲扯住被雪压弯了腰的细竹，把上面的雪抖干净，又顺手接了点雪在手里，“没带纸，你将就一下。”

他用雪擦晟阳手背上的血，那一拳砸得确实太重，晟阳的手麻劲儿还没过，被雪碰到的瞬间惊得往后缩了下。

“冰吗？”江闲说：“忍着。”

“我自己来。”

晟阳拿走江闲手里的雪团，胡乱在手背上抹了几下，红色的雪粒悉悉索索地落在洁白的雪堆上，显得有些扎眼。

“气消了没？”江闲问。

晟阳抬眼看过去，说：“差一点点。”

江闲把胳膊伸到晟阳面前，撸起袖子，青紫色的脉搏在手腕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他开口道：“给你砸，要么？”

晟阳看着江闲，轻轻笑了下，很配合地抓起江闲的胳膊，在上面咬了个牙印。

“江闲，你搬去我家，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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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