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妖异录 第11章 第11章

李盈听李永乐讲什么女鬼结亲，黄泉引路鱼，听得脑袋嗡嗡的，觉得自己在幻听，她使劲儿拧了一下李永乐的脸，“疼么？”

李永乐捂着脸，“疼疼疼！疼死了！”

李盈看见李永乐的反应，勉强相信了他的话，“那个陆璋，咱们直接告诉阿耶，处死他吧。”

李永乐摇了摇头，“师青玉告诉我，死者的仇，自然是死者去报，咱们阳间人不用管阴间事儿。”

什么阴间、阳间的，大晚上说这些真让人害怕。

李盈听得脊背发凉，下意识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那咱们就按照道长的话行事吧，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阿耶处置陆家。”

德王府的客房，师青玉还没睡觉，她取出功德塔，从中召唤出芸娘，她割开自己的中指，很快鲜血就从指腹中涌出，师青玉以鲜血为墨，在芸娘的额头上画了一道醒神符。

“芸娘，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勿要伤不相干之人的性命。”

芸娘血红的双眸睁开，双眼澄澈，神智清明。

她听了师青玉的话，点了点头，向黑暗中隐去，很快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

陆家。

陆璋正在桌案前，抬笔挥就一篇表达情意的诗文：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郎君。（1）

搁下笔，面对自己的大作，陆璋得意地笑了，他在人前是个温润如玉，内敛含蓄的君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野心勃勃，他比任何人都热爱权势和财富。

他相信，自己的才华和诗句一定能打动张仆射的庶出大女儿，到时候，他就是张仆射的乘龙快婿，在朝中有人脉，自己有能力，不愁做不了大官。

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他陆璋？

他也就不必再违心地讨好李永乐那样的纨绔子弟，说实话，他心里最看不上李永乐、江怀远那群人。

这群人，没什么才华，但生来就拥有大把的权力，吃喝不愁，只有别人讨好他们的份。

陆璋每次一想到李永乐就恨得牙痒痒，都是从小失去了父亲的人，但李永乐有个圣人皇伯父宠着，过得无忧无虑，每天就想着吃喝玩乐。

陆璋每次看到李永乐，都要花很大力气遏制住自己心里的怪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羡慕李永乐，羡慕得心里滴酸水，恨不得以身代之。

陆璋努力了二十年才到了今天的位置，他好不容易才做了探花，可他从前的未婚妻芸娘怎么就这么不懂事？非要他践行从前的诺言呢？

他和她身份已经不同了，他从此就是官身，而芸娘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两个人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芸娘怎么就不能识趣一点，等他以后做了大官，定会收她为妾，算是报答她从前出钱供他读书。

可芸娘太固执了，陆璋旁敲侧击地只能告诉他娘，自己和芸娘已经不可能了，芸娘非揪着他不放，是要坏了他的前程。

他娘将儿子视作人生的全部寄托，听了这话，就决定找人毁了芸娘的名声，让她从此以后老老实实地呆在江城，不敢抬头做人。

陆璋在幕后暗暗拍手叫好，这样就好了，在别人看来，就是他娘嫌弃芸娘，他一个做儿子的，困囿于孝道，不得不遵从母亲的命令，与芸娘退婚。

人们只会说他娘是个固执的老太太，但不会因此指责他，他只是个不得不听从命令的儿子而已啊。

可陆璋没想到，芸娘性子这么烈，居然上吊自杀了。

陆璋得知芸娘自尽的当晚就噩梦连连，他梦到芸娘化成红衣厉鬼，要来找他索命。

陆璋从梦中惊醒，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梦一定会成真。

而后，陆璋开始去佛寺道观中寻求保护，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罪过，于是虽然拜访了几位大师，均未有所得。

但很快，他从一个神秘人手中得到了一道符纸。

那符纸从外观看，就是普通的黄符，上面留着朱砂笔留下的符箓笔画。

但陆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这道符是替身符，他可以将这符贴到其他人身上，以此来躲避灾祸。

陆璋鬼使神差地邀请江怀远和李永乐到一处大酒肆喝酒，在酒席上，他刻意逢迎，三个人吃得宾主尽欢。

江怀远和李永乐喝得醉醺醺的，由各自的仆人搀扶着去了各自的房间居住，陆璋手疾眼快地在李永乐身上贴下了替身符。

做完这些，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冰冰凉凉的。

陆璋就在暗处，看着一列纸人，悄无声息地抬着棺材走来了。

纸人井然有序地走到了李永乐的房间，轻而易举地打开李永乐的屋门，将李永乐装进棺材。

陆璋大睁着眼睛，惨白着脸，安静地看着纸人抬棺走出去。

陆璋躲在暗处，身上冷汗直流，但心里如释重负。

李永乐身份再高，命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做了他的替死鬼。

芸娘那个蠢女人化成了鬼，也是个蠢鬼，连报仇的对象都找错了。

陆璋心安理得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果不其然，李永乐的小厮雀奴急吼吼地找自己主子，他家主人不见了。

陆璋当时就劝慰雀奴，先不要惊动官府，先让他回德王府找找，李永乐喜欢玩乐，没准又和谁去哪里玩了。

雀奴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再加上李永乐确实干过半夜跟人出去玩的事情，雀奴也就不好马上报官了，而是选择先回德王府去找齐管家说这事。

陆璋坐在自家的藤椅上，悠然地呼出一口气，李永乐现在一定已经被芸娘杀了吧，天气这么热，没准尸体都开始腐烂生虫了。

陆璋觉得身体忽然有些发冷，以为是夜太深了，天气寒凉，于是打算给自己拿件防风的外衫，他刚起身，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注视他。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芸娘就站在他背后，不知看了他多久。

芸娘见他发现了她，惨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头骨歪了歪，“咦，你发现我了呀！”

陆璋发出一惨嚎，“啊啊啊啊啊！”，声音响彻云霄，惊起周围的住户。

巡夜的金吾卫忙跑进陆家宅院，地上空荡荡的，只余一团淌血的头发和一套散乱扔着的衣物。

——

第二日一早，师青玉就带着李永乐去了位于朱雀大街东侧的降魔司。

降魔司不是刺大大摆在明面上，外面的牌匾上正正经经写着大理寺特殊异象办事府，门口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朝廷机密，闲人勿扰。

师青玉和李永乐进了里面，才看到方方正正的、不大不小的三个楷书字体：降魔司。

门口的老仆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看到师青玉他们来了，就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师青玉开口，“我是龙泉山青山观道士，接到了降魔司来的信，到这里辅助贵司降妖除魔的。”

老人家耳背，没听清楚，只能又重复一遍自己的问话，“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师青玉只能又说了一遍。

老人家还是没听清。

师青玉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她的嘴角下扯，眼神降温，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

李永乐连忙上来打圆场，他将怀里的小黑，放到师青玉怀里。

自己邦邦邦敲响降魔司的大门。

没多一会儿，就有人从里面出来，“来了，来了。”

师青玉的脸色好看了一点，眼神也没那么冷了。

李永乐在旁边悄悄松了一口气。

降魔司里面出来了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这人年纪二十**岁，身板结实，面容和善，笑呵呵的，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男孩子面容羞涩，眼神单纯，女孩子则较为大胆一些，看着师青玉他们下意识就露出了笑脸。

“我们是龙泉山青山观道士，接到了降魔司来的信，到这里辅助贵司降妖除魔的，刚才，我们和门口的门房说了来意，但他耳朵似乎有些不大方便，没听清楚。”李永乐知道师青玉不耐烦了，于是自己选择抢先帮她说。

对面的年轻人听到这话，一脸了然的神色，“老张就是这样，他人老了，耳朵不好了，不过，不好有不好的好处，跟咱们这种人一起，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才好呢。”

年轻人似乎是个自来熟，热情洋溢地给师青玉和李永乐介绍，“我叫贾道仁，这是我师弟阿福，师妹小满，她们俩可乖啦！”

李永乐是个健谈的人，“我叫李永乐，她叫师青玉，”李永乐指了指师青玉肩头的小黑猫，“它叫小黑，是一只小公猫。”

贾道仁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小满，阿福，叫姐姐好，哥哥好。”

小满外向开朗，唇角一弯，嘴甜道，“李哥哥好，师姐姐好，猫猫你好呀~”

阿福躲在贾道仁身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李哥哥好，师姐姐好，猫猫好~”

李永乐自己虽然是个喜欢吃喝玩乐、喜欢热闹的人，但他很喜欢乖孩子，他当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金花生，“来来来，哪点金花生，自己去买糖吃，不要跟哥哥客气。”

贾道仁看着李永乐的眼神从看一个普通共事人的眼神，转为看财神爷下凡的眼神。

这可不是一般人，这可是个有钱人！

注释（1）：唐代诗人王昌龄《西宫秋怨》原句，西宫秋怨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在文里改成了待郎君，请原谅我才华有限，不会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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