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晚歌 第23章 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

永徽六年（655年）五月初五戌时，韦家弄瓦之喜，秦思母女皆安，那时晚霞漫天，正是暮色四合、华灯将上之时，固其祖父为她取名晚，晚，暮也，韦晚，来时未晚，希冀未晚，意在活于当下。同年十一月，圣上册立昭仪武氏为皇后，命李勣持印玺册皇后武氏。王后、肖妃囚于别院，旋为武后所害，惨死。

岁末，韦无忧华阴县尉秩满，吏部来文，节后便要到河北道魏县任知县，秦思自是随他赴任，只是这才半岁女儿让他们颇为犯愁，这路途遥远，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能否经起这番折腾？

另一桩，自从有了这韦晚，卢氏的精神反而不济了，仿佛强撑着一口气只为了见这宝贝孙女一面，本想着韦晚留下，陪着曾祖母，也算是尽一份孝道，奈何至他们出发前，卢氏都有些不认人了，这才带着韦晚一起赴任，说来这孩子也很是坚韧了，一路上马车颠簸，她照样吃吃睡睡，身体健壮，让小神医娘亲完全无用武之地。

仲春时节，韦无忧一家到达了魏县，又过了半年，卢氏便去了，卢氏近一年常常颠三倒四，身体上却也没大病，萧皇后也是同样的原因去的，秦思知这是衰老之症，并无解法，用再多药石亦是徒劳，走前便交代卢氏身边得力的人，常常陪着老人投壶、玩双陆的，用动手来缓解衰老症状，据韦奭说老人家临走前倒是清醒，知道他们夫妻和睦，重孙女也健康平安，已无遗憾，走时很是安详。

因着韦无忧不能离任，隔辈按律不必丁忧，故夫妻二人便在魏县守孝。这转眼便是上任第三年，韦晚也快三岁了，是任谁见了都会夸上一句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因为总跟在母亲身边，小小年纪最先记住的不是童谣，而是方剂歌谣，每每哼唱都是奶声奶气，很是讨喜。虽秦思一直未再有好消息传出，因着夫妻俩甚爱此女，一家三口倒也和乐美满。

显庆三年（658年）四月，河北道南部涝灾严重，魏县尤甚，六日，韦无忧携众人抗灾，秦思医治受灾病患，为防瘟疫发生，韦无忧以官府名义贴出告示，不能取河中水饮用，严控水源。

就这么忙了一旬，四月十八日天气转晴，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殊不知那日近子时突降暴雨，韦无忧披着蓑衣匆匆出门，秦思心中不知为何一阵发慌，背着药箱想跟着去，韦晚迷迷糊糊叫娘亲，秦思耐着性子哄“阿晚乖，娘亲去去就回，让青竹陪你可好？”

“娘亲……”

“阿晚好好睡觉，一睁眼就能看到阿耶阿娘了。”

小孩子嗜睡，她速来又是乖巧的，翻个身便睡了过去。秦思看着女儿的睡颜，常常的睫毛垂下，红红的脸颊很是可爱，她亲了亲韦晚的脸便跟了出去。

他们都未曾想到，此一去便未再回来，暴雨来得又急又猛，加之堤坝前期已被雨水淋得有些松动了，卷走了修筑堤坝的两名壮丁，韦无忧当下也没多想便一头扎进了水里，秦思赶到时刚好看到韦无忧跳进水中，扔下药箱冲了过去，上游水势汹汹，不设防也被卷走了。

县丞带着县衙中人本想拉着人，可一眨眼的功夫，人便没了，这县丞已年过五旬，为人稳重，他闭眼思虑片刻，便知这水势怕是拦不住了，此时只能让县中百姓往高处走，细软一概舍了，保命要紧，便让捕快挨家挨户高喊撤到高处，青竹抱着韦晚没命似得狂奔向观音山顶，随他们一起的是两个家仆。

韦晚看着这情形，心里虽害怕却也不哭闹，只紧紧抱着青竹，她听见青竹喘息的声音和心跳如鼓的声响，她只记得一觉醒来，天亮了，阿耶阿娘便回家了……

韦奭收到噩耗时，已是过了一月，魏县一片狼藉，韦无忧夫妇凶多吉少，所幸有前期告示，魏县并无疫病爆发。现下朝廷所发赈灾钱粮也快到达魏县了，韦奭快马加鞭到了魏县，看到孙女儿乖乖巧巧不哭不闹地在喝米汤，心顿时痛了起来，如若两人……这孩子岂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她才刚满三岁，父亲勤廉、母亲仁爱，怎么会是这般结局呢？

他上去抱着韦晚“阿晚，阿翁来接你回家”

所幸她每到年节就回长安，对自己的阿翁并不陌生。

“阿翁，阿耶和阿娘呢？怎么还不回来，青竹说他们救人去了，阿晚得乖乖等着，我们等他们一起回去可好？”说着眼睛里虽有泪水似委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青竹已在旁边抹着眼泪了，她也知道郎君和娘子怕是回不来了，但是大娘还小，怎么能告诉她这些。

“你先随阿翁家去可好？你阿耶阿娘要回长安呢。”

“真的？那阿翁快带阿晚回去，说不定阿耶阿娘已在家中等阿晚了。”

韦奭带着韦晚回到了长安，一晃又过了两个月，韦晚还是没等到父母归来，开始的一段时间她总问阿翁，感知到越来越凝重的气氛，也不再问了，日子一切如常，她还像往昔一般，拿着母亲的医书认草药，韦奭便教她识字，朝廷亲下讣告，韦无忧夫妇溺亡仿佛已成事实。

韦奭便只对韦晚说她阿耶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行的都是救人之事，她只需等待便可，她自小看父亲为官事事亲力亲为，母亲救人从未有所求，家风如此，心中早就认可了这样的行事，所以自小她也善良坚韧。栖云阁是近三十年的老店了，客源稳定，掌柜张起为人忠实可靠又是经营好手，他便很少再过问食府之事，全身心地教养孙女。虽他始终不相信儿子儿媳已然丧生，但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怕韦晚因为父母的缘故性格会变得阴郁，所以教她读圣贤书，也以琴棋养心，虽心中极疼爱她，也从不娇惯纵容，韦晚长大能有一身的名士气派清隽风骨，她祖父实在是功不可没。

韦晚热衷医学，他就想着等韦晚再大些，将她带到终南山学习医术，秦思是孙先生带大的，感情甚笃，到时定能收下她。同时，派人将信送到终南山，孙思邈担忧秦思，便想回长安细问夫妇二人失踪一事，正巧显庆四年（659年），圣上命人将孙思邈再次被接回帝都，这次孙思邈没有推辞，也是因着他这个小徒孙的缘故，圣上钦赐谏议大夫，他虽答应留于长安，还是辞了官。他知今上出生时是他救了先皇后，保了母子二人无虞，定是想报恩与他，碍于情面就推荐了徒弟刘神威，圣上应允后，刘神威进了太医院。

孙思邈长居长安，韦晚自能跟着他好好学习，只是韦晚才四岁，许多字还不识得，韦奭便敦促她，不曾落下一日功课，好在此女乖觉伶俐，聪慧非常，就这样长到了七岁，那一年他听闻韦家旁支一脉没落，只余一孤女，韦奭听闻她的族人想将她送入教坊，心中不忍便将其带回来，青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小棠与韦晚年纪相仿，两人相伴长大，韦晚也不会觉得孤单。

后一年，青竹便出嫁了，小棠来时虽内敛沉默，倒是很懂事勤快，后渐渐开朗起来，仿佛打定主意要忘却童年时那些不愉一般，韦奭也当孙女一般教导她。

麟德元年（664年），韦晚便拜入了孙思邈门下……

秩满：官员任期满，唐朝官员任期为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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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