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晚歌 第14章 前尘篇（红尘蔼蔼栖云阁）

自□□北撤后，长安方解禁，韦家操办完丧事，已是深秋时节，武德九年十月，李世民立时年八岁的中山王李承乾为太子。

冬去春来，公元627年，新帝改号贞观。因着前一年韦家连办两丧，孝期未过，很是冷清，长安戒严时，长安各户皆闭门不出，人心惶惶不得终日，好在有惊无险，长安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张清月看着这车水马龙、繁荣依旧的都城，总觉仿若隔世，她虽不是善忘之人，且觉所遇之事皆有因果，当铭记过往，才能引以为戒，可世间诸多不平之事，若能记住美好，忘记忧虑惶恐也算是上天对凡人的恩赐罢。

贞观元年正月，李世明下制中书省、门下省以及三品以上官入阁商议国事，须有谏官随行谏言。同月废除肉刑，改为加役流。贞观元年二月，设十道辖各州，以清唐初州县数量众多之流弊。新帝登基，革新旧制，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可见是明君无疑。张清月从未与自家夫君谈论国事，却在心中暗自期许，国有明君，长安此后必将名副其实，长久平安祥泰。

贞观二年，关内大旱，加之去岁久雨，饿殍遍野、百姓多卖儿女以换取衣粮求生。四月，李世明诏出御府金帛赎回被卖儿童，交还父母，并大赦天下；同月，契丹酋长带领部众降唐，突厥内乱，突利可汗派使来唐请求援助，兵部尚书杜如晦出兵攻突厥；九月，中书舍人李百药奏请简选宫人，当月，放出宫女达三千余人。十二月，突厥突利可汗入朝，封右卫大将军，赐爵北平郡王。

因着这两年关中灾祸不断，农田收成堪忧，卢氏体恤佃农，免田租一年，将往岁陈米放出接济佃农，东西市生意照常，长安依旧繁华，只是韦家显然已经不若往日兴盛，更何况也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因来年丁忧期满，卢氏便询问韦奭如果决定不去科考，那是否有别的打算？韦家东市彩帛行占地一亩有余，商铺共两层，楼上空间较为密闭，是供女客试穿彩帛成衣之处，商铺后有一方院落，与闹市只一墙之隔，墙内种着青竹，似天然的隔音屏障，是闹中取静之处，彩帛行生意不好不坏，一直就这么经营着。韦奭早就做好打算，想将此处改做别的营生，卢氏一听是要开食肆，他还要亲自经营，便不愿了，卢氏本想着家中各生意将来也是都要给他的，只是生意都有管事在做，偶尔看顾，只要经营无大错，进项应是可以保证的，他本是官家子弟，怎能真沦为商户？张清月倒是支持他此番作为，认为亲自经营也不是抛头露脸，他们只要不声张，菜式花样上多用巧思，拣选好厨子、安排好掌柜、跑堂，这生意确是做得的，何况现下民风开化，经济眼见的越来越繁荣，这食肆也该越来越多、越来越好才是；张清月来长安三载有余，融入了长安的生活，对长安不再是从书中得来模棱两可的认知，她认为民以食为天，吃也有雅俗之分，此食肆位于东市，东市靠近内宫，周围坊间多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园中又有青竹之景，正可应文人风雅；再者，不违时令，四季之物、四时之景皆可入菜，想他们相遇那一年，繁忙中说的最多的便是食物，可见人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好的食物都会让人身心愉悦。

张清月有理有据劝说卢氏，把公爹生前所言悉数再与母亲说了一遍，卢氏虽还是不认同，还是勉强同意了，不是看好他们，她想的是如若不成，开回彩帛行便是，总要让两人试试……

接下来的几个月，韦奭和张清月都在为食肆开张作准备，这食肆掌柜用的是之前的彩帛行掌柜，店里的小二、跑堂皆是原来的一批人，只是这厨子找起来颇费了些功夫。温管家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他出生时，长安还不叫长安，唤作大兴，他应该知道藏于闹事小巷、手艺精湛的民间高手，经过拣选，找到了两位师傅，并一名厨娘。同时将东市财帛行的后院重新做了修整，砌石起了小石塘，石塘周围四个亭台雅座，亭与亭之间相隔较远，加之中间花草树木阻隔，当时长安各食肆都已是合餐而食，期间若如有事商讨，全然不用担心用餐时对话被人听去；本来店铺的二楼是较为封闭的隔间，因着是试衣之所，自然要如此，但食肆却最是讲究个热闹大气，所以二楼也进行了修整，这一切完备了，已是贞观三年七月末了。

贞观三年八月初八，栖云阁第一日迎客，因着这里本是财帛行，鲜有人知晓此处已是食肆，所以开张几日来门可罗雀，张清月并不着急，她与韦奭在这几月间吃过长安众多食肆，发觉时下菜品多重在口味浓烈，起初吃起来酣畅，久之便觉油腻，就譬如鹅鸭炙、生羊脍，饆饠是胡人食肆很受欢迎的食物，虽好吃却不是所有人都吃得，她刚来长安不久，韦奭便于胡人食肆中买来过此物，当时就被家中张妈妈拦下，说曾听说食用饆饠后全身起红疹，痒痛难当，甚至挠得面皮溃烂之人，张清月当即便放下筷子，未尝一口。槐叶冷淘、清风饭可谓清新爽口，但却只能夏季食用且口味过于单一，举一隅而出三隅，他们随之做出了很多新的菜式，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菜式的拣选和配料他们都经过了上百次的试吃，所谓五味调和，讲究的是食材的与味道的和谐，加之两人都风雅，这菜式点心的卖相也用了许多心，在色香味的基础上，顺应四时，兼顾了调养之道，世间之大道无外乎用心二字，只要有客人前来，必会识得。

贞观三年冬月，栖云阁厨房正忙着熬煮羊肉汤，冬日寒冷，菜品以温热滋补为主，枸杞羊肉汤就登场了；秋季天燥，菜品以滋阴降火为主，夏季炎热易损伤脾阳之气，菜品当清爽补气，春季由寒转暖、人体肝气易亢，当要以疏肝明目为主。四季更迭，栖云阁菜品亦虽四季更换，来年，栖云阁便成了东市小有名气的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