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晚歌 第12章 前尘篇（佳偶成一处神伤）

武德八年七月初一，宜祈福、出行、订盟、嫁娶、裁衣、动土、安床……总而言之，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申时末，迎亲者众聚于韦蕙别院外，张清月身着青绿色婚服，梳着百合髻，发髻正中插着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金梳，两边是金镶红宝石步摇，红宝石耳坠轻轻摇晃，即使看到背影，也是那令人心生向往的女子。张清月手执牡丹团扇，颔首被扶入轿中，入了轿子才松了一口气，迎亲队列穿过了长长的朱雀大街，到达韦府已临黄昏，只见韦奭头戴软脚黑色幞头，赤色圆领袍衫，窄袖宽袍，黛色腰带，腰间佩圆形镂空雕花白玉，神采奕奕、器宇轩昂，一旁的刘玄希心中苦笑，他家八妹晓得韦七娶妻时，只沉默一阵便应下，一切如常，但这个妹妹他了解，她爱慕韦七多年，岂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可此时她又有什么办法，他担忧柔嘉，又不能拒了多年的好友邀约，看着韦七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心中为八妹心酸不已，也罢，缘分这物什本就玄妙得很……

张清月由着阿茶并几名侍女跨过马鞍，进入韦府，看到园中用青布搭成帷帐，张妈妈说过，此地夫妻皆是在屋外行礼，礼罢，韦奭朗声吟诵却扇诗，

“莫用团扇掩面来，蒙住春山滞上才。

若将团圆比明月，此间须待桂花开。”

此时正高朋满座、亲眷咸集，诗罢，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张清月缓缓拿开团扇，与前一刻的热闹相比，此时一片安静，张清月缓缓抬头，韦奭心想这粉怎地敷得这么白？罢了，他知她貌美，但是在他心中的她却不只貌美，她胸中有山河、心中有大爱，他何其有幸，能取得她为妻。不过此时在座的宾客看着新娘皆投去惊艳的目光，这韦七确有福气，新娘子身着绿衣充满生机，红宝石与鹅蛋脸相得益彰，小巧的耳垂映在修长的脖颈上，红光流转，小巧的鼻子更似那胡人，向下微勾，加之昏黄的琉璃盏灯光，果真是貌美，与韦七郎确实般配。

“送入洞房……”长安亦有闹房的习俗，所以一群年少的友人并孩童前来，因着新娘特别，韦家礼前便嘱托亲友，不可闹得太过，固大伙儿也未提什么刁钻的问题。

新人于床上落座后，先是年长的妈妈过来，将两人事先剪好的两缕头发结好放入锦盒，喝了合卺酒，妈妈又往床上洒下红枣花生，嘴里念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利话。礼毕，就有家仆过来请大家入席，这才散去。

韦奭便轻声说：“累了一天，你且先吃些东西，我去前厅待客，一会儿就回来”

“嗯……”

韦奭一走，张清月才吩咐阿茶把头饰卸去，这头饰虽不多，确是真金白银，压着也委实沉了些，机灵的丫头已下去抬来热水，张清月迫不及待地洗了脸才回到桌上用了些吃食，今日许是怕出错太过紧张了，一直未用饭食也不觉得饿，想到一会还要……莫名又慌张了起来，她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韦奭被人扛了回来，对，是“扛”，张清月并阿茶将他扶上床，才见他喝得满脸通红，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影子随着烛火跳动，她让阿茶打来水，便将房中一干仆妇打发走了，现下屋内只用他们两人，张清月帮他褪去幞头，用毛巾擦着他的脸，这一年多的情景历历在目，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眉目清朗、很是好看，

“娘子果真心悦愚夫！”

“你……你……装醉？”

“为夫要再不回来，可就真的醉了”

“你既醒了，我这就吩咐阿茶把醒酒汤拿来。”说着就要喊阿茶，谁知韦奭快了一步吻住了她，这声音还未出口就吞了回去，她身上一激灵，如石化一般，韦奭看她这呆傻状，便捧住她的脸，离开唇角，亲在她的额间……

“你……我……”

“阿月，为夫看到你，才是真的醉了。”

韦奭知她初经人事，极有耐心，细细亲吻她，她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缩成了一团，眼角有些泪水，韦奭已是情动多时，

“阿月，不要害怕……给我，可好……”

他进去时如和风细雨，后来便如惊涛骇浪一般卷来，张清月被她带着在那海上颠簸起伏……

今夜注定不眠，刘府内有一丽人立于杏花树下，此时花期已过，杏子已摘，这枝丫横生很是凋敝，女子一袭白衣，更是说不出的清冷。

“柔嘉，我回来了”

“哦，五哥可有看到新娘？”

“看到了”

“她美吗？”

“不若妹妹貌美”

女子突然就恼了起来“你何须诓我？如真如五哥所言，他又怎会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两小时便玩在一处，我以为他知我心意，我以为他早晚会与我携手……”说着声音哽咽。

“我知你心中定然苦痛难当，为何强忍心伤，哭出来好，哥哥在呢，过了今日，便忘了，可好？”

“五哥，我自作聪明了，我以为他记得，我以为他会想起我，会记得小时一起玩闹的时光，原都是我痴心妄想了，五哥，十年相思，如何能忘？”

想来仆婢都被她支开了，看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颤颤巍巍，刘玄希上去搀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这是刘家的掌上明珠，想大伯追随今上于微时，唐建立后，他奉命留守太原，被俘仍忠心不屈，获救后历任刑部尚书、光禄卿，今为邢国公，刘家一门荣耀，柔嘉更是自小聪慧机敏，容貌亦是上佳，大伯膝下三子无女，更是将她视为己出，她每每拒亲，父母也只当是还未有人入得她眼，更不忍女儿下嫁，哪知妹妹这一等便错过了心上人，见她心伤至此，他又怎能不跟着难受？他心中明了，韦七并无错，可这世上帮亲不帮理者往往居众，这韦七……。此刻韦奭正在温柔乡中，哪知因他而碎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