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卢氏当年嫁到韦家,因着是嫡女,嫁妆丰厚自
不必说,更难得是卢氏的经营,远在范阳的农田、近于长安东西市的铺子,都是卢氏名下产业。当年韦蕙出嫁,原是要将东市的彩帛行给她的,因着她自小便不喜经营这些,怕这十几年的营生荒废,故另为她置办了一处别院,其余皆是方便打点、颇为实用的金银和珠宝首饰。卢氏头一天收到韦仁寿的飞鸽传书,知他们今、明两日便能抵达,成亲前男女不能见面,遂向韦蕙借了别院来,卢氏考虑到这一路奔波尚需休息,还需有妥帖的妈妈教导婚嫁礼仪,小娘子来到此处已是不易,她不便开口的,自然都该想到才是,她也需要做好喜宴准备,故张清月进城便听到马车外一阵请安寒暄,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老陈稳重的声音传来,想来是为了让她听清,走到了车窗旁,语调缓慢,“张大娘一路辛苦,鄙姓温,家中主母命我前来引娘子往别院休息,等娘子熟悉些了,再行成婚之礼,主母交代,准备仓促,难免不周,大娘如有需要,尽管吩咐我去办,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这一句一顿地,听着有些怪异,但张清月心中明白,温管事是怕自己不熟官话,特意如此,可见这位管事细心。
“大娘谢主母体恤,有劳温管事了。”温管事原先知晓他家小郎君要娶一位异族女子为妻,卢氏让他过来照应时,怕语言有异,所以放缓了语调,可听其言语吐字清晰、声音温婉有礼,便知自己多虑了。
张清月十分感激这样的安排,如若直接回韦府,太过仓促不说,这婚嫁之礼也未成,直接入府不和规制;如若到长安便办婚宴,婚宴必有宾客列席,风尘仆仆岂不是仪态尽失。张清月本就有事事想周全、且喜作最坏打算的习惯,她心中虽有些担忧,却不便宣之于口,韦家父子毕竟是男子,自然想不到这么周全,幸得卢氏细心周到。
韦蕙的别院是一个两进院落,由前堂、后寝、廊房、亭台和园林构成,廊坊大小外观皆相同,排列有序,园林中有一处池塘,塘边曲折,仿似天成,池塘中莲花开得正好,鱼儿在其间嬉戏,池塘上有一座廊桥,走过廊桥就是后寝,卧房开窗便能看到这观浑然天成之景,很是惬意。张清月沐浴、用饭后,便坐在了卧房窗边的几榻上,轻轻打开窗户,廊房上挂着的灯笼昏黄,月光亦朦朦胧胧洒下来,映着半亩小池塘,静谧美好。
“大娘,过几日便要入秋了,你这般吹,仔细着凉。”说着,阿茶便拿这披风给张清月披上,阿茶是随张清月陪嫁来的,还有三个族里学堂的孤女,都是十来岁,都还是小丫头,因着跟张清月情谊深厚,且都没了亲人无所挂碍,便也跟着来了,三个丫头年纪尚小,早已累得不行了,张清月便吩咐她们各自睡去了。
“阿茶,你别忙了,先歇息吧,这园中景致极好,我坐一会儿就睡。”
“那我先去睡了,就在外间,大娘有事便唤我,睡前别忘了关窗,夜里风凉......”白子国尊卑观念不强,两人又是一处长大的,虽是主仆也似亲人,阿茶也就没有再客套。说着就走了出去,张清月看着她不停打呵欠的样子,低头笑笑,才转身便看到窗前站着一人,她心猛地提起,待看清来人,她才将心放了回去。
“何时到此?”
“来了有一会儿了,奈何阿茶一直在你身边,我就想来瞧瞧你,住得可还习惯、下人可有怠慢?”
“你母亲为我考虑良多,不知怎么报答呢?此处甚好,下人也不曾怠慢,我一切都好。”
“你我都要成婚了,怎还如此见外?我母亲亦是你母亲,你当唤阿家才是,再说一家人哪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只需知道我韦家上下皆是喜你敬你便是,如此,可有宽心些?”
张清月心中感动,又有点儿酸楚,眼泪将流不流,有些不好意思,怕他看到,遂只低着头点了点,韦奭看她不看自己只顾低头,怕她觉自己前来无礼、心生不悦,便连忙解释道:
“你莫要羞恼,我今日过来,时辰尚早,想着见你一面便赶在宵禁前回去,奈何一直未找到机会,我就是怕你……不习惯,总放不下心,你若不喜,我现下便走”
“不……不是的,我非不喜你来,诚如你所言,第一次出远门,有点想家,这一路上周妈妈都在,并不好意思做那小女儿情状,恐给人耻笑了去。来时又怕未成礼便入你家门,于理不合。哪知我都白担心了,这都多亏了阿家,现下便想落泪了,阿爹说,我既嫁予了你,便不要事事闷于心中,要与你坦诚,如此,才不负夫妻之情。”
“岳丈大人所说极在理,夫妻间本不该有所隐瞒,我们要携手那么长的岁月,是最亲密之人,若如不能彼此坦诚,日子久了,夫妻间恐要生嫌隙?”
“我晓得了,今后有何事,我都与你商量可好?”
“会说俏皮话了?如此我才放心,现下长安城宵禁了,左右我也回不去,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长安,不若我们到屋顶看看夜色中的长安如何?”
说着便把手给张清月,两人很有默契,张清月便借力跳出了窗户,韦奭轻轻揽住她,转眼便到了屋顶上。不知韦奭什么时候拿的软塌垫子,轻放于屋顶,张清月坐下,虽月光不甚明朗,长安城的样子却也能看个大概,张清月在如画的山水中长大,长安却让人感受到全然不同的市井之美,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城郭错落整齐,比房屋还多的是灯火,万户千家灯火明亮,映得长安城夜晚的天空也有光亮,可想见白日是怎么个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长安、长安,愿天下长安……白子国长安”张清月在心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