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文/陈未翎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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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他虽然在笑,可他的眼中半点笑意都没有,我被那双眼睛盯着,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绷紧了。
幸好师叔替我解了围:“莫要吓他。”
应雪浮就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师叔身上:“叫我出来做什么……”
那双眼睛移开后,我悄悄松了口气,这才发觉我刚刚竟然是生了满背的冷汗。
这妖怪,实在是吓人。
我心有余悸,不敢再看,生怕一个表情不对就又惹到了那妖怪,当时还心道师叔真是牺牲小我奉献大我,这种精神简直太值得天下人赞颂了。
不过那妖怪看起来是怕我师叔的。
我估计被困在佛珠里的就是他,而他一定是因为经常和我师叔斗法,被我师叔打怕了,所以才这么听我师叔的话。
我觉得我之前猜测他是狐妖可能猜错了,看他那个模样,应该是一只蛇妖才对,不然怎么解释他这一副软骨头的模样,尽往我师叔身上靠,坐都不会好好坐。
不是蛇妖都奇怪了!
我默默离得远了些,重新去看那画画的书生,陈谓之现在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他老娘当了白无常似的,眼睛瞪那么大,直勾勾盯着我师叔的方向。
但我知道,他是在看应雪浮。
师叔方才说起参照物,又喊应雪浮出来,我差不多也明白了师叔的意思。
师叔未修封目禅之前,肯定也是见过应雪浮的模样,虽然他性格恶劣上来就说要抠我眼珠子,但他确确实实长得极美,所以师叔一定是想让他出来给陈谓之当那个参照物,好把这件事早些了了。
果不其然,我听到师叔说:“你觉得他呢?”
陈谓之忽然哈哈大笑:“妙极!妙极!我陈某人今日也总算是能了却一桩心愿了!”
我看他目露狂热,拿笔的时候身子都在发抖,在画轴上不停地勾勒着,当时心想,搞艺术的是不是都有几分疯病?
直到天光将亮。
在停笔的那一瞬间,陈谓之的身影开始慢慢变淡了,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只是这不满意是冲着他自己。
“差一点,就差一点……”
陈谓之有些懊恼地盯着画轴:“是我技艺不精,怪我,怪我……!”
画卷腾空而起。
我看到那画上,一个美人侧卧在软榻上,好似承受不住空气的重压。
四周飘着袅袅青烟,美人的衣裳松松垮垮,露出了半边圆润的肩头,依稀还能瞧见胸膛处下的隐约风光。
而软塌下跪着一个人,将她那漂亮的玉足捧在心口,看不清面容,后背的肌理却是紧绷着的,还有一层细微的薄汗。
这幅画,并没有太过出格的地方,却又每处都流露着一种让我很难明白的气息,一方是隐忍和压抑,另一方,我说不上来。
这时候的我还是有很多东西都看不明白,就像是我不懂陈谓之为何要在那美人的手上添一把匕首,更不明白画里的花是那么扭曲和丑陋。
直到很久以后,我在某个雪夜中走上一条长廊。
艳粉的花瓣和白雪一同落在长廊边缘,而我站在早已枯萎的一棵老树旁,透过那扇窗,看到师叔劲瘦的腰上布满斑驳指印,那张素来平静淡漠的脸上满是嫣红色泽和点点水痕。
直到那时,我才突然懂了那幅画,也突然明白了师叔为何封上双目,再也不愿睁开。
和我一样,师叔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是人,不是神。
他害怕睁了双眼,他便入了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