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青进宫的前一夜,庄黛已经接受了落选的命运。
考虑到许青青出身清流但家境普通,她便和齐氏商量,将原来为自己准备的衣服、首饰、锦缎、玉器等都赠与许青青。
齐氏无有不应。
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庄黛就叫了两个心腹丫鬟,将其中珍贵的都送到许青青屋里。
“妹妹,这些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
许青青杏眼扫过满屋的珠翠华服,样样宝光璀璨,让人迷醉。只一眼,就能看出名贵异常,可见当初是费了大价钱寻来的。
“姐姐,你我相处时间不长,但颇有缘分。这些东西,本就是为我入宫准备,在宫外使用便显得僭越。我想着,你定然不嫌弃,才敢把这些东西拿来给你,也让这些东西不至于明珠蒙尘。”庄黛说。
许青青知道她的好意:“你呀,就会拿话堵我。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即便不给我,把他们珍藏起来足以传世,或者拿去换别的东西,也都轻而易举。我知道你细心,顾念我身无长物,怕我被人看轻,才想着给我这些东西傍身。只是,我却不能拿。”
庄黛不解:“这又是为何?”
许青青叹了口气。
她想,庄黛虽然出身商户,但家里世代都是皇商,她从小生活富足、体面,即便比身边同龄人聪明,也会因为没有体会过生活的艰辛与无奈,所以无法想象许青青所面临的困境。
“妹妹,我如今对宫内一无所知,既不知道为何能中选,也不知道宫内众人对我的态度。我想着,必定是有人看中了我的某些特性,或许是品德样貌,或许是家世地位,又或许是别的。不论如何,我是因为这一点才能入宫。那么,在弄懂这背后的原因之前,我最好保持原状。”
庄黛听她这么说,恍然大悟。
“我差点好心办坏事了,好在姐姐聪慧,既然如此,我就让她们把东西拿回去。不过,姐姐,这些钱你得拿着。我妈妈常说,宫里的人情世故比外头更复杂,并不是有地位名分就能得到尊重和权力。但有一条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有钱能使鬼推磨。姐姐拿上这些钱,我才能略微安心些。”
庄黛打开一个螺钿雕漆的紫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双通体莹润飘花带彩的翡翠镯子,她把镯子拿开,下面竟然藏了一个小暗格,打开一看,竟然有一摞银票和一只小盒子。
庄黛拉起许青青的手,将银票和盒子塞给她。
许青青看着手里厚厚一摞银票,上面是几十张五十两一百两的,下面是五张一万两的,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满满的碎银子。
许青青只觉得内心酸涩,她没想到,庄黛竟如此体贴周全。
“银子便于携带,又不会引人瞩目,姐姐不能再拒收了。”庄黛说。
许青青只能嗯一声,说不出别的话来。
第二日卯时初刻,许青青带着庄黛另给收拾的不出格的行李,只身一人坐上进宫的马车。
庄黛和齐氏目送着马车转过正街,渐渐看不到了,才回小院里。
回到正房,齐氏把丫头们都打发下去,才说:“我儿,如今采选不成,你可有什么想法?”
齐氏目光温柔,庄黛一直以来强忍的情绪,在这一可终于崩塌,她投入母亲怀里,趴在她肩头,又哭了一会,哀悼年少时的理想和志向。
之前在许青青面前,她怕许青青自责,便假装已经时过境迁,十分豁达。唯有从小看她长大的母亲,看她几年如一日为入宫下苦功的母亲,才能理解她的刻骨铭心的痛。
“苦了我儿了。我已经让秦公公去打听采选的内情,凡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是皇宫,那个地方,看着规矩森严,其实比咱们家里更加糜烂。”齐氏轻抚着庄黛乌黑的发丝,心中说不上是遗憾多一些还是喜悦多一些。
作为母亲,她早知皇宫凶险,自然不愿意让女儿走上那一条艰辛的路。但庄家境况不好,煜哥儿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长此以往,只怕继续皇商的名号。若是庄黛能入宫获宠,剩下一儿半女,让庄家成为皇亲国戚,那她和煜哥儿后半生也有个依靠。
如今,她终于不用再纠结。
“我儿,你看瑛哥儿如何?”
齐氏这几日考虑过,黛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庄家虽然有钱,但没有权势,在京中缺少人脉,只能依靠甄家。因此,想给黛儿寻找一个地位高、性格好、品行不错的合心意的夫君,并不容易。
反观瑛哥儿,虽然比庄黛小两三岁,但他家世门第高,性格温和,两家又是亲戚知根知底,他自己虽然不如何上进,但是可保富贵无忧。两家亲上加亲,对庄家来说,也等于在京中多了一个助力,以后定会庇佑煜哥儿。
庄黛想起贾瑛偶尔的痴症,摇了摇头,她说:“妈妈,一来瑛哥儿和宝珠的情谊深厚,我不好干预。二来老太太和姨妈斗法,我瞧着老太太胜算更大些。三来,于我内心而言,瑛哥儿不是良配。”
庄黛觉得贾瑛是好人,但性格软弱、懒散,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齐氏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丝无奈。在她看来,瑛哥儿已经是不错的选择,做个安乐翁,好过去不知根底的人家,受人蹉跎。即便遇到上进的,也不过在浮世中蝇营狗苟、艰难求进。
但女儿如今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她也不好深劝,便说:“既然瑛哥儿不好,那我们就再看看别的人家。只是咱们住在你姨妈家,原先你因为待选,不得空闲,如今你也该出门走动走动,与她家姐妹好好相处。就是瑛哥儿那里,你也不要太冷淡,总归是表亲,这情分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