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历劫那些年 第28章 枕中日月短

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因为相互之间的忌惮双双留在了三清山，对于再次遇见圣人姬凤去是没什么想法的，他仍觉他的历练之旅有什么问题，只是总能见到自称他师尊的那位万象道长，师兄有时夜里也会往来，两位都对此毫无反应，姬凤去也就不当回事仍继续向北而行。

按照青萍的意思，当年圣人也从南海一路北上游至北冥，方兴尽归昆仑。姬凤去心中隐有所感，他这一趟旅程中所遇所见之事，或许到了昆仑就会尘埃落定。至于早些晚些，停留与否约莫是不打紧的。

始皇帝的心情是很微妙的，他自觉一统天下的成就德高五帝功过三皇，他还想让自己的帝国万世传承下去，所以别提他在人生的巅峰时刻突然得知自己还有十来年的时间，秦朝二世而灭的消息时有多生气了。

如果不是他马上就可以得到长生的机会，他一定会把那个嚯嚯掉他帝国的败家玩意找出来打死，只是转头想想用帝国换成仙，他又忍下了。

现在始皇帝正坐在咸阳的街道上的马车里，带着他的爱女、心腹爱卿蒙毅和口才很好的李斯，等着那个那群被抓住后哭天抢地就不同意教给他长生之法的缺德神仙口中所说的某个

“我们虽然碍于天规不能教人家皇帝修道，但某个人一定可以”

“他自己就是人间王室出身，而且他家……也不在乎这个”的人。

呵，听这个描述他就知道，对方八成是某个侥幸逃脱的六国余孽。

嬴阴嫚喝了一杯水，去看她父皇稳如老狗的坐姿，虽说缺德仙人推算此人这几日到咸阳，可是这也太慢了。

始皇帝面不改色，杯中清水倒映着他人到中年但依旧威严俊朗的面容，他心道不急，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只要能长生不老，没有什么代价是他不能付出的。

姬凤去带着两把剑，领着明显非人的泉先，一眼就被士兵发现并抓了过来。姬凤去长得是很与众不同的，他小时像个营养不良的瘦猴，神智不全只仰赖青萍三不五时拉扯着长大，在外面走了好几年，好容易有了点人生阅历，又进了碧游宫伺候通天教主，白日与山海为伴，晚上算着星子挨数落，仙域真境的环境养人，是一眼望去与人世不同的澄澈。

嬴政一看，没错，肯定是你小子。他手按在车窗上，罕见的有点紧张。对面的姬凤去同样紧张的要命，不是听说始皇帝已经去巡游了吗？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你会长生之法？”

“不会。”姬凤去摇头。

始皇帝不悦，“这天下还没有敢欺瞒朕的人。”

“陛下为什么觉得我会？”

陛下和他的随行者纷纷沉默，你看着像凡人么你自己说。

姬凤去经过青萍剑的提醒，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身在其中感触不大，实则可能已经跟时代脱节了，怪不得以前的志异怪谈里常说仙鬼迥异于常人，多半是常年宅在家里没跟上时代。

“敢问陛下为何求长生？”

“朕之行德高五帝，功过三皇，纣王那样的人君尚可成为神灵，朕如何不可。”

“陛下可以像商王一样等死后升天。”

“放肆！”

嬴阴嫚怒视姬凤去，蒙毅等人也纷纷召集甲士戒备起来。

“朕可以给你享用不尽的荣华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贫道是方外之人，不求富贵。”

“呵。”

李斯接到暗示自觉上前，“若是在下没有猜错，道长是周室的公子，您与陛下皆是尊贵之人，怎能称得上方外。”

姬凤去：他就知道出门肯定有人拿他周室等身份说事，可是他毕竟得了周王室将尽的气运，也不好说出自己前身乃是掌教童子，托生周王室只是来讨债的话语。

“贫道不求人间事。”

始皇帝注视姬凤去良久，姬凤去面不改色，半晌，他挥退了身边的人。

“你说朕不舍得人间权势。”

“陛下要是舍得，又为什么要把华阳公主嫁给王老将军呢。”

您自己都觉得他老了，还把妙龄年华的公主嫁给一个足够当她祖父的人，难道是为了爱情吗？姬凤去可不觉得一路从质子走到皇帝的嬴政陛下会是不在乎权势的人，爱权的人可以活几十年，他早晚会两手空空(或许会抱着咸鱼干)去冥府报道，生前有再多功过，死人也不会在意，但是活人会，人间会。三皇五帝，王侯大臣，哪一个得长生者还能长留人间？就是他师父万象道长，不也只教导他，从来无人看到么。把一个权势欲很强的皇帝一直留在人间统治者的顶端，姬凤去可不会觉得擅自更改他老师提都没提过半算默认的升仙规矩个好主意。

“你懂什么……”她是替朕去监视王翦的，但这样回答仿佛坐实了对方暗指他权势欲重等说法。

“朕要再想想。”

始皇帝只听见一声恍惚的叹息，他的面前失去了姬凤去的身影，甚至此前经常在各处给他带来困扰的神仙也一下失去了踪影，仿佛之前仙人遍地走，精怪四处跑的闹腾情形都是他的一场梦，天下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始皇帝为此下了大命令去搜寻那些异事，朝臣们唯唯诺诺，可是得到的只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始皇帝仍未死心，他想起来姬凤去来自海外，下令徐福海外寻仙，徐福苦着脸领命。

始皇帝一方面仍渴望长生，一方面抓着他的权力治理他的天下，他数次出巡，天下人都在他的手中，他的政令源源不断的催促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一晃十几年，始皇帝猝不及防的离开人世。

他穿着依旧华贵的黑色冕服，头戴通天冠，挂在马车旁木着脸看赵高跟李斯勾结把一车咸鱼倒在他马车里。

李卿，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事态以始皇帝毫不防备的趋势发展，先是远方传来扶苏自尽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为爱子难过，胡亥那狗东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了他所有的子女，包括他心爱的女儿阴嫚，还好元嫚嫁给王翦留存下来了。

本想传承万世的秦帝国戛然而止终结在了三世子婴的手上，始皇帝已经不想说话了，他在琢磨自己怎么还没去冥府，怎么还在人间受苦，他应该去冥府一家团圆抽胡亥什么的。

但他还留在人间，没有人能看见，没有人能碰到，始皇帝觉得这种被迫咸鱼的滋味真难受。很快，仿佛一眨眼功夫，取代他的汉朝灭亡了，两段都亡了，历史很快向前演进，某一天，他看见人类走出地球了。

始皇帝：起猛了，凡人上天了。

看着人手一本的星网事无巨细的包揽宇宙里所有种族的一切信息，始皇帝感叹他当年要是有如此利器，神仙算什么。

又是一晃眼的功夫，始皇帝发现自己能触碰到别人了，他好像有了实体，接下来是恍惚中的十几年富贵生活，直到他出城迎接一位功名赫赫的朝中大臣，他发现自己成了华阳。

在之后他陆续体验了王翦、蒙恬蒙毅、李斯韩非、阴嫚胡亥，甚至项籍刘邦等人的人生。始皇帝开始厌烦这种无头无尾不知起止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穿到张角的身上并且对身体有了一丝控制力，始皇帝觉得自己应该立刻、马上去修道，远离这太扰乱的人间。

但是这世道真是太乱了，他决定跟张角一样起义，好在结果是成功的，新的王朝转眼建立，他早早立下了一个聪慧的太子，等太子能够压的住场，他就退位清修去了。

始皇帝翻着书，想起来他曾经见过的那些鸡飞狗跳的仙人、最后见到的那个奇怪的周王遗嗣，以及自己这些年光怪陆离的生活，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王上！王上！”

蒙毅一激动，又重新喊回了以前的称呼，始皇帝于梦中惊醒，发现嬴阴嫚、蒙毅等人俱在身边，姬凤去早已不见，唯有他刚从玛瑙色的破旧枕头上抬起头，以及一篇仿佛刻在心底却说不出口的功法，他模糊感应到修习这篇功法的人，在人间待不久。

始皇帝心下五味杂陈，游仙枕他不是没听说过，可是这么乱七八糟的精力真的很不仙家，这个枕头一定是坏了。

“陛下，可要臣带兵逐之？”蒙毅问到。

始皇帝沉默：“罢了。”

他在咸阳城上眺望许久，然后回宫。

姬凤去手里捧着一只深口陶碗走在荒野里，他忧心忡忡的看着瓷碗里一只小巧的墨绿色的鲛，“你是咸水鱼吧？泡在淡水里没有问题吗？”

泉先被问了个懵，回过神她吐了个泡泡，“没关系的，我是真仙，不受人间规律干扰。”

“这就好。”

姬凤去看着她依旧精神奕奕的样子放下心，对方可是为了给他帮忙用尽毒素才变小的，姬凤去还是希望能让她过的自在些。还好有泉先在，不然单凭抢来的那个破枕头真不知道能不能让始皇帝一梦千载，毕竟对方身上的气运，真是非常的鼎盛啊。

唔，这么强的人皇之气，应该不会被泉先毒傻吧？

诛仙一如既往地高冷，青萍跳了出来，“你也是胆大。现在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人神混居想要哪个帝王长生都行，反正再不济有圣人兜底，现在早绝地天通了，也就是这几年你那些憋着坏心眼的师兄们老师往外跑，把人界整得乱七八糟，不然你早挨天谴了。”

“圣人兜底？”

“人族帝王做了孽，当然要归给负责他升仙的圣人管，你上面的圣人可不一定在，万一始皇成仙后对人间影响太恶劣，因果一定归到你头上，你小子可长点记性吧。”

“我有长记性，”姬凤去辩解，“我给的修行法可没法多留人间，他到了地仙界爱砍谁砍谁。”

“再者，一个天命注定不长久的强权皇帝，突然在人间多留几年，又成了神仙，对人间对仙界都是个大问题吧？”

他那些师兄不顾受罚四处奔波捣乱，估计是对老师有好处，既然如此，他也可以。

青萍惊叹不已，恨不得敬他一杯，“真是你师父的好狗狗啊。”

“……是麒麟。”

“我们接下来去哪，还去北冥？”

“老师以前怎么决定？”

“他啊，他在外面游历完自然就回家了。”

“那我们也去昆仑罢。”

“嗯？”

“我有预感，昆仑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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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枕中日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