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住,不要爱上除自己以外的人。他们都不值得。”
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在离开外公家之前,摸着他的头说了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话。
母亲的叮嘱就像魔咒一样伴随着他。等到他明白那些语法句式和晦涩名词代表什么意思,他像母亲所期望的那样,对任何人都不抱有名为“爱”的情感。
然而就在那个夏天,这个咒语被他自己打破了。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备考生要提前一个月开学。八月的校园里除了他们这些准高三学生,还有一小部分提前来学校熟悉的准高一新生们。
那天因为校刊杂志社要在九月开学前搬到新的活动室,所以刚结束摸底考的任启秋闲着没事做就自告奋勇去帮忙。
他推开社团活动室的门,因为两个多月无人问津,堆满杂物的房间里被风刮起了一阵尘雾。
他见是因为活动室的窗户没关,便走过去关窗,可这一过去又把他吓了一跳。
窗下的墙角里坐着个男生,一声不吭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男生怀里抱了个画板,盘腿坐在柜子和墙中间。窗帘后的阳光混着烟尘照在他身上,惊艳得像是不存在的神明。
任启秋第一眼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漂亮美人。
但仔细一看又发现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男生留着不符合学校要求的偏分狼尾,校服也不好好穿,领口仅有的两粒扣子全都打开了,就连脚上穿得也是左右脚颜色不一样的限量篮球鞋。
任启秋还没打量多久,那张漂亮脸蛋立马从错愕转变得又拽又酷,耳朵上打着的耳钉在光里闪闪发亮,看上去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等他再站起来,一下子就直接和任启秋肩对肩,没比他矮多少。
“借过。”
男生站在他面前,很不客气地说道。
任启秋直盯着他,也不挪开:“你也是来帮忙搬东西的?”
“哈?”男生挑起眉,不解之中又带着些不爽。
“今天要把这些都搬到新的活动室。”任启秋指着边上的杂物,“我一个人搬不完那么多,一起吧。”
“为什么我要……”男生被他搞得无语,正想回绝却见他搬起一个箱子准备递给自己。
“嗯?”任启秋见他半天不动手,便从箱子后面探出头看过去。
“算了。”男生接过了他手上的箱子,“搬到哪里去?”
任启秋转身又搬起一个纸箱:“隔壁思明楼。”
男生看着他:“怎么走?”
任启秋愣了一下:“你不认路?”
男生顿时变得无奈:“我今天刚来。”
“新生?”任启秋有些纳闷,现在新生还没开学就能报社团了?
男生没理会他,只是抱着箱子走到门口:“走吧,你带路。”
之后,任启秋就把他带到新的活动室去。而到了那里,遇到正在打扫的社团成员,他才知道他把一个单纯蹲在那里画画的高一新生给拉过来了。
但是男生没说什么,只是依然会跟他回去搬东西。
来回搬了几趟后,任启秋也知道男生名字叫凌千盛,是个艺术特长生。而他今天会来学校,也是因为要过来熟悉美术教室。不过他来得早,美术教室没开门,这才会进到隔壁的旧活动室里。
“抱歉,都怪我看你觉得眼熟就以为你也是杂志社的。”任启秋讪笑着,心里正为自己的莽撞而自罚一杯。
“无所谓。”凌千盛拿起画板,准备去隔壁已经开门的美术教室,“反正也闲着。”
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任启秋又突然喊住他:“有兴趣加入杂志社吗?”
凌千盛问道:“有什么好处吗?”
“我们缺个美术编辑,也不会限制你画什么。而且,有我带你飞。”任启秋最后半句话是实在想不出什么,抖了个机灵而已。
凌千盛点点头:“可以。”
于是,凌千盛加入了校刊杂志社,而任启秋也履行他的承诺,在繁忙的学业中也不忘抽空担任凌千盛的带教前辈。
不过凌千盛不怎么参与社团活动,一有什么事,任启秋都会跑到美术教室去找他。
刚开始只是让他有空帮忙设计新刊封面,等多来了几次后,任启秋就直接坐他身边不走了。
前几次来的时候,任启秋没看出画架上的画是什么,等到框架渐渐成型,他就着迷了。
本来只是以为凌千盛空有一身好看皮囊,可是没想到连才华也横溢。上帝从没有给他关上哪扇窗啊。
“这是什么?”他指着画布一角那潦草几笔的几何图形,也不敢碰得多近,生怕弄脏画布。
“你觉得是什么?”凌千盛反而把问题抛回给他。
“水车?就是在田里会看到的那种。”任启秋想了想,比划给他看。
“那就是这个吧。”凌千盛顺势在那边做了个标记,似乎在提示自己要在那里画个水车。
任启秋笑了:“你这么随便的吗?”
“没有。学长的意见也很重要啊。”凌千盛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是吗?”任启秋摸了摸鼻子,视线从他身上挪开,“那你这次是在画什么?”
“奥德赛之桃花源记。”
任启秋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可以啊你,来讲讲?”
“嗯……奥德修斯在战争结束之后,乘舟漂流向东方……”
任启秋本来只是好奇他怎么把东西方两种题材碰撞在一起,可是他越听越走神,全身心都集中在讲故事的人身上。
也许是那天下午美术教室的窗户忘了关,风吹动窗帘,阳光从帘子后面乍泄,在他脸上晕染出毛茸茸又柔和的光晕。
也许是当时风轻抚他额前的碎发,长长睫毛上掉落细碎阳光,一点一点在他侧脸跳动,从挺立的鼻尖跳到嘴角那抹浅笑,最后跳进身边紧盯他的那双眼睛里。
他竟然因此感到心动。
任启秋也忘记了那天是怎么走出美术教室的,脑海里的侧颜一直挥之不去。
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查阅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本书,最后把那些案例对象都换成了他和凌千盛。
他想起了母亲的话。可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胜过爱自己。
那时候,身边没有一个Alpha说过喜欢同性Alpha。他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喜欢同性Alpha。最终只能把这份心意暗藏于心。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他的朋友被Omega同学指控在发情期袭击了他,任启秋便陪他去看了一夜的监控,但是却看见那个Omega在陷入热度前,曾和凌千盛有过接触。
本来没人在乎Omega在发情之前发生的事,但是他的朋友却为了转移注意力,把矛头扔给了同为Alpha的凌千盛。
一时之间,凌千盛在美术教室的清静都被打扰了。
在陪凌千盛从校长办公室回来后,任启秋看见美术教室里的一片狼藉,立刻挡在凌千盛前面。
任启秋提议道:“要不去天台吧?我上次看到好像没锁。”
“没事。”凌千盛越过他往教室里走,“反正也要收拾的,不是吗?”
肆意张扬的少年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冲他笑起来。阳光铺满他的后背,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任启秋回过神,带着怦怦的心走过去:“行,收拾吧。”
就在他正惋惜那几幅好看的画被划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教室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
任启秋赶忙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慌张地返回来拉着凌千盛跑路。
可他们一逃出美术教室,在过道上闹事的学生就立马追来。情急之下,他只能把凌千盛推进隔壁成为仓库的旧活动教室里。
任启秋眼疾手快地反锁上门,回头去找凌千盛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堆满了杂物,只有门后一点空间刚好能容纳两个体格高大的Alpha站立。
“嘭!嘭!”
“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
“做什么缩头王八啊!”
……
闹事学生在门外用力踹门,哐哐的砸门声震得他们无法靠近门后,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最后退得紧挨在一起。
“没事,不用担心。你只是路过那里,对吧?”
“嗯。”
因为空间狭小,他们两个紧贴在一起。任启秋顺势将双手往前抵在箱子上,把瘦削的少年圈在自己的怀里。
也许只是给予安慰。也许只是满足他的私心。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连续几天被盘问的高压下,少年在他的庇护下睡着了。
任启秋看着那双紧闭的双眼,长长睫毛下是一片青黑。
比起心疼,更多的是密闭仓库里过多灰尘引发的缺氧反应,缺氧又让脑袋发晕,脑袋一发晕就容易鬼迷心窍。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将自己的双唇覆盖在他的嘴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