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漫行 第2章 第二章

然诩将头伸出马车外远远地看到徊梦城上空一团一团淡红色的“云”在飘着。

那是徊梦特有的树，叫“纷繁”，以其花来命名的。

的确，树如其名。点点淡红，簇簇拥拥。相互交织，似纷纷繁世。

春季，枝头长出树叶。树叶也是奇了，到了夜晚，月光照射到的树叶会变为萤火的颜色，而不被照到的地方则泛着浅淡的金色。所以这徊梦也被称作“不夜城”。

每到了夏季，树叶落尽转而长出满树纷繁，而到了秋季则繁华落尽，空余树枝。冬季则会有满满的红色硕果挤压在枝头，诱人细品。没人知道这果实来自何方，据说是当初一个神女赐下的福果。

三人进城后寻了一客栈住下。徊梦夜市最为热闹，入了夜，然诩自然按耐不住，不管说什么也想去逛一逛。

可就然诩那货，一路上麻烦事做尽，柳银笙放心不下，于是又是三人行。

集市之上灯火通明，沿街长满了高大的纷繁树，片片纷繁在灯火映照下脉络分明似是流淌着淡红色的液体。

然诩与柒萋开启了疯狂扫荡夜市模式，柳银笙则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清风颂，月玲珑，夜下纷繁如水蒙。”

一个着瑾色衣裳的男子碎念着走过。

柳银笙顿时感觉身体有些许麻木。

不多时男子又绕了回来。身形有几分摇晃，明亮的淡淡红眸却不似醉酒。

他盯着柳银笙道：“阿银，你终于回来了。”他丢下酒壶，用力抱住柳银笙。

“你是什么人？”柳银笙想推开男子，却无法施力。

男子没有回应，打起了呼噜，还夹杂这着一句一句絮絮地低喃。无可奈何，柳银笙便随手捏了个诀，回到了客栈。

就算徊梦修仙人士众多，也有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在，这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也是引得众人侧目发出唏嘘声。

前面两个逛得正欢的家伙发现了柳银笙的消失，也便追了过去。

一回到客栈，柳银笙的无力感顿时消失了。今天被这人阴了一把，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应该是只妖怪，却又不像，是哪里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

柒萋和然诩一前一后推门而入。柒萋看着柳银笙怪笑道：“哟，小笙笙又捡人回来了。”

“别贫了，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柳银笙对柒萋说。

柒萋探了一下这人的灵力波动，难得的上前认真观察。

“这人真好玩，要说他是妖，身上鬼气太重，可要是说他是鬼，体内又流淌着纯木灵血脉。”柒萋带着一点兴奋道。

纯系血脉只有天地灵气自然创造的生灵才会有，也就代表着这人可能是一只树妖。

看着柒萋这样，然诩便凑上去探了探，下一秒也露出了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地上的人渐渐转醒，一睁眼便看见三人以一副看小白鼠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浑身发毛，惊恐道：“你们要干什么？”

他将视线转向柳银笙委屈道：“阿银，你这是干嘛啊，这么多年没见，就这样对待我！”然诩柒萋一脸审视地看着柳银笙。

柳银笙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然、柒两人神同步换了一个不可说，不可说的表情。

地上的男子看着柳银笙那一脸茫然，脸上多了几分怒意。

他借着酒劲猛然跳起，扯住柳银笙道：“你居然把我忘记了，我是卿榭，离悦卿榭啊！你还记得我衣服吗？就是你脱的。”

然诩一脸玩味地看着柳银笙。

而柒萋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是离悦家族的人啊。没想到还有活着的，还是以这种形态活着，真神奇。

柳银笙努力回忆，脑子里根本没这个人。

离悦卿榭张牙舞爪道：“三百年前，就在徊梦城外那片纷繁林里，我第一次见你！”

柳银笙还是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的记忆就只停留在了遇到柒萋后的这15年里。

离悦卿榭叹了一口气，手一挥两人便置身于一片纷繁林。

是春季，正值纷繁树叶繁茂，剔透的树叶一部分泛着淡淡金色，另一部分漾着浅浅萤光。一点一点地聚集起来将黑夜点亮。

柳银笙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很的陌生少年拿着银色匕首淡然地穿行在这美得令人窒息的树林里，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终于少年眼睛一亮看向一棵树干颜色最浅的纷繁，那是一棵已经成了精的树，柳银笙不禁跟了上去。离悦卿榭也尾随上前。

只见他一阵摸索，在树身上找了到一个凹陷处，便向其中注入灵力。

柳银笙开始以为他在修复这个创口，直到那股灵力漫遍树皮与树芯的交界处时，方才猛然发现他这是想要树皮。

温和的纷繁树妖也是和柳银笙同样的反应，下一秒便现出人身，那赫然就是现在柳银笙身旁之人的脸。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把灵力猛然一抽，树皮立刻掉落在地，刚刚现出人身的少年身上的衣服随树皮一起掉落。

少年白皙的皮肤顿时变得通红，他立即蹲下身并大叫道：“喂。你谁呀，快把我的皮还我！”

银灰发色少年没有理会他，只是拿出一个小玉瓶把硕大的树皮，全部装进里面，转身就走，空余离悦卿榭一人。

“喂，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叫什么名字啊，喂！”离悦卿榭对着银灰发色少年说，

期间，他随便变了身衣服追了上去。“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叫离悦卿榭，你呢？你叫什么？你告诉我，我就把皮送你。”

银灰发色少年步子顿了顿，终于开了口：“柳银笙。”

画面戛然而止。他们又回到了客栈。然诩和柒萋两人大眼瞪小眼坐在案前。看着回过神的柳银笙道：“怎么样了？”

柳银笙没有说话。

然诩张了张嘴，但没发出什么声音。之后有种莫名的气氛游走在几人之间，空气之中多了几丝小尴尬。

“先走了啊，困死了。”柒萋抓住然诩，各自回房。

“漾药坊缺个进货人，你来吗？”柳银笙终于开了口。

“来。”离悦卿榭也推门离开。不得不说，除了那个人，其余的人大抵都会对关于自己的事情多上点心的。离悦卿榭只是这样想着。

房间之中只剩下柳银笙，他拿出了那把匕首，用手帕轻轻地擦拭。一遍一遍地感受着那匕身上细腻的纹理和匕首身上散发着的浓浓亲切感。

过了许久，柳银笙发出了一句微不可察的叹息。窗外圆月升至中空，不知今晚又会是多少人的无眠之夜。

一夜无话

第二天然诩起了个大早，柳银笙已然端坐在桌前，看见然诩便招呼他吃早饭。然诩弯了弯眉眼，落了座。

“阿然，卿榭加入我们了。”柳银笙毫无预兆的说。然诩刚刚要吞下的一口热粥随着这句话一起呛进了气管里。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柳银笙微微一蹙眉，帮着他轻轻的拍了拍背。

缓过劲儿来的然诩道：“行啊，挺好的，咱漾药坊又多了一伙计。”

为了缓解气氛他还干笑了几声。却将气氛拉至了零点。站在楼上还未下来的柒萋看着楼下这两个傻货，满脸无奈。

他突然想起，那天柳银笙把醉得一塌糊涂的然诩拖回来。

泪水接连不断地从那臭小子睁得大大的带着淡淡紫意地眼中流淌出来，他的手紧紧抓住自己徒弟的衣角，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不要让我走。”

自家徒弟微微一怔，弯下腰，伸出了手轻轻地拍着然诩的背。

似是反应到柒萋还在。他边拍边道：“我记得曾经有个人也是这么帮我顺气的。”然后低笑了两声。

第二天，那臭小子跟没事儿人一样跟他两人说他叫然诩，没了下文。随后堂而皇之地住在了漾药坊。还成天跟个二大爷似的，空有一身灵力，却啥也不会干。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酿的汝末酒，那味道神仙也难忘，别问柒萋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就是神。不论如何，总体来说他觉得然诩还是挺不错的。

“嘿，死肥鸡，愣着干嘛呢，快来吃饭！”然诩见柒萋那出神的样子便大声唤道。

柒萋被拉回现实，收回前言，这人明明就是个恶劣顽徒。由于渡劫，他有七成灵力还没有拿回来，被自动锁在了幽冥殿。

而他自三年前渡劫结束还没有回过冥界，所以他一喝酒就会现出本体，然诩便抓住这点不放，戏称他为肥鸡。

“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啊！这几天总是发呆。”然诩调笑道。

柒萋朝着他大大翻了个白眼，自我埋汰道：“本殿更年期早过了！”

“哟呵，这依你之言，倒是我日子过糊涂了。”然诩笑着挤了挤眉眼。

场面又热乎起来了，暂时缓解了尴尬的小气氛。

前堂人渐渐多了，却不见他们新来的小伙伴，然诩自我挣扎片刻，刚要出声询问，便见一个青衣男子从红木楼梯上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泛红的黑发用白玉冠子高高束起，柳眉微扬，狭长的凤眼里噙着满满的笑意。瞳色与窗外纷繁如出一辙，似乎下一秒便会有万千纷繁从他眼中涌出。是离悦卿榭。

离悦卿榭向众人打了招呼，翩然入座。他也算健谈，不一会儿四人便也聊开了。

入夜，然诩带上一壶汝末酒，翻上房顶。

阵阵晚风吹来淡淡的纷繁花香，打开酒壶盖，清冽的酒香顿时沁入肺腑，伴随着的是挡也挡不住的回忆。

“诩诩，阿娘教你酿酒可好。”女子说着。

记忆中的母亲总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有轻软的腔调。

她像什么呢？

对，就好像今夜伴着纷繁花香的清风，然诩眯起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酒名叫汝末酒。末了，末了。复求何于汝。”她身上也总是有着一股暖暖的味道。

就算是那天，也一样。她浅浅的笑着把他推了出去。想到这，然诩眸中透出几丝痛楚。

“嘿，在上面干嘛呢？”离悦卿榭道。

回忆之中的人猛然被惊醒，一时大意，脚下一滑向地面摔去。

离悦卿榭赶忙向前接住他，提着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放回房顶，自己也坐在然诩身旁。

“没事吧？”离悦卿榭出声询问。

“没。”然诩低头灌了一口酒。变戏法似地又掏出一壶酒，递给离悦卿榭。

“能吃辣么”离悦卿榭问道。

然诩愣了愣，还是回答了这个无厘头的问题：“能。”

离悦卿榭飞身出了客栈。待他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然诩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根本吃不了辣，刚刚顺口就那样来了一句。

约莫一刻钟之后离悦卿榭又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

“只喝酒那哪行呢。”他笑着掂了掂手里的油纸包。

然诩抬头看了看他，展露出了笑颜。

“街尾那老头家的烤肉串儿特香，特辣，色泽红润，肥而不腻，那外酥里嫩的口感，真是绝了。我刚来徊梦的时候每月都去好几次呢。”

离悦卿榭一边讲一边打开油纸包。酒香夹杂着肉香飘在夏夜的空气之中。

然诩接过离悦卿榭递来的烤串咬了一口，果真若他所说的那样。不过，这也太辣了，他刚刚吞下一口，白皙的脸立马就涨得通红，他尽量忍住咳嗽，灌了几口酒下去。

“原来你不会吃辣！我还叫那老头加了辣。”离悦卿榭见了这场景，笑得发抖。

“哪有。”然诩稳住之后故作淡定地又吃了几口，结果就是剩下的酒全部被他灌完了，这次离悦卿榭笑出了猪叫。

“这酒可真不错，自己酿的？”好不容易才停住笑的离悦卿榭浅浅地喝了一口后，满眼赞叹道。

“嗯。我娘亲手把手教我的，当然很好。她会酿各种各样的酒，不过我只学了这种。”不知是什么时候，然诩手中又出现了一壶酒。

“突然生出了去拜访令堂的念头，想偷偷师。”离悦卿榭感叹道。

“别想了，这已经不可能了。”话语中听不出然诩的情绪。

于是离悦卿榭转头看向然诩，只见他带着淡淡紫意的双眼染了几分月色。显得有些许孤独。

“怎么感觉你那么伤感。”离悦卿榭笑道。

“来，我跟你说说我吧。”他又附上这句话。

暗处一双乌泠泠的水眸含着一丝不明的意味看着两人。

离悦卿榭是离悦家族嫡系幼子，离悦家族旧址位于夜都东面的柰城，是曾经君影国第一家族。

约莫四百年前，君影一国独大，各势力因政见不和等原因，引发内乱导致国家面临分裂。

而离悦家族则主张国家统一，便遭到了其他几股势力围剿，全族仅剩离悦卿榭游走在外的哥哥离悦沉修。其余人等无一幸免。

离悦沉修凭借一身修为，四处游走。得知这个噩耗后便用秘法招了离悦卿榭一缕残魂，以纷繁树为介给他造了身子。虽然他变得不似鬼也不似妖，可也算是活着。

现今，人界百姓分别以夜都、徊梦、柰城、夙域四城为主要居住点。这些东西然诩原先就有点了解，可知之甚少。

离悦卿榭话语一落，四周立刻变得安静起来，而后夏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最后，两人相视一笑，拿起酒壶。

跟着我，我带你们浪（写了一年多了，一直在修修改改。因为真的对我很重要，但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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