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定,人安。小男孩身上穿着破了多处的脏衣服匆忙的走在大街上,若是白天,他身上的臭气恐怕要熏走十米开外的人,破烂的草鞋在他布满伤痕的脚上印上更多痕迹,双颊蜡黄,明显营养不良。
他揣着这几年乞讨得来的所有家当——几块碎银。他不知道如果把这些給那个药铺子老板到底够不够,他想要那老板帮忙,还听那些小伴们说了这老板是吃人的妖精,但好像他只能找那老板了。
想着他又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加快步子向城东漾药坊跑去。前方巷口处突然冒出个成年女子。他看见女子身上沾满血迹,脸色惨白,朝着他这边跑来。直直撞到他却从他身上穿过了,他瞬间惊叫起来,碎银洒了一地。
清晨,柳银笙点完货坐在柜前随手翻阅着医书。忽地眼前暗了一片,他略微不悦,抬头一看是夜都护卫队的人。
“柳老板,昨晚乞家巷出事了,仅凭在下拙行已无法解决,您能否为夜都出一份力。”护卫队长刚刚说完,身后跟随的一众手下们立马整齐划一地来了一句:“拜托了。”
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去。不过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道德绑架。
柳银笙一人随他们去了乞家巷,他要说这杀手粗暴还是粗暴呢?共有九具男性尸体,一样的死法:割喉,放血,挂起。鲜血染红了半个巷口,不像九个人的血量,可能更多。案发地点没有任何脚印,基本判断这不是人为。
程跃眼中充满了不信任,眼前这个银灰发色男子好看得不容指染就适合放在家里供着,与这种场景极度不符,要不是城主坚持让自己叫上他,他才不会叫上这人的。
程跃是一个普通人,自幼习武,与那些妖鬼邪神什么的根本挂不上半毛钱关系,再加上他凭借着不懈努力在夜都当上了护卫分队队长,难免有些看不起柳银笙他们这种商人。
眼瞅着这柳老板盯着案发场景许久,却未吱一声气,程跃就更加愤愤不平了。
终于柳银笙动了,只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你们就不要掺和了,凶手你们捉不到,不过今晚我便可将其解决。别急着回我,去和你们城主说我原话。”
程跃还想着要说点什么,柳银笙已然走远。
“这细皮嫩肉的老板也还真是的,怎么就那么嚣张呢?都不把头放在眼里。”身边一人立刻开口说着。
“闭嘴吧你,今晚我偏偏就要来看看。”程跃阴着脸沉声道,他倒要看看这老板有多能奈。
回到漾药坊,柳银笙又开始忙碌起来,漾药坊接各种疑难杂症,全由他来治,新得的那个跑腿的去进货,卿榭点货存,连黑涟那小孩也在柜前收起费来了。
只有然诩那个懒鬼,不睡到午时坚决不起,除了死命叫他。近日此情况更甚,柳银笙猜测可能是因为忆忧散,他也不过多去问。
结束了一整天的高强度工作的柳银笙算准时辰出了门,然诩没跟着他。
吃过晚饭便躺下的然诩同志困得要命,而且这几天他一入梦便感觉自己醒不过来,梦境里一直在重复出现着去城西前的那个场景。梦中的他就快溺毙在梦里的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当中了。
乌云遮月,城西乞家巷巷口东走一百米,几个人猥琐的探头探脑。
“头儿,你说哦,那小白脸是不是故意哄哄咱们的,都快到亥时了,还没来。”早晨那个侍卫说着。
“没事,等着,他会来的。”程跃有几分焦躁:他不相信柳银笙,但不知为什么他认为柳银笙一定会来。
“要不,头儿,我们还是回去吧,怪渗人的。”一阵风吹过,君影树张牙舞爪的摇动起来。
“别怂,什么大场面咱没见过,这些不过是虚的。看,他来了。”程跃眸中燃起兴奋的火花。
手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来了,柳老板一身玄色长袍,若不是那泛着淡淡月华的长发在,他恐怕早已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了吧。
“出来吧,别躲了。”柳银笙说着。
侍卫们听此,差点儿没全部跑出来,还好被程跃拉住了,柳老板压根就没叫他们。柳银笙话一说完便出来了几个表情呆滞的“人”。仔细一看,几人皆是大吃一惊,是早上吊在乞家巷口的那几个哥们儿。
柳银笙今早来时便发现了这几人的魂魄躲在他们自己肉身的眼睛里,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恐惧着实浓烈,使人不得不加以注意。
躲在角落的几人早已面色发白,话多那位更甚,提起衣摆就开溜。
“诶,回来,你干嘛去呢!”一人压低声音说着。
“切,别管他,懦夫一个,这辈子别想出头了。”程跃不耐烦地摆摆手,虽然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液润湿了。
再看向柳银笙那头,几个新亡鬼已然跪成一片。
“这位大人就饶过小的们吧,等小的们把阳间之事办妥了,自会随您下去。”那些个表情呆滞的东西把柳银笙当作阴差了。
柳银笙也未多作解释,只是顺着他们的话问道:“有何事未了,到了下头自会有判官提供申诉机会给你们。你们还是随我走吧。”柳银笙扯了个谎。
刚闻此语,那几张呆滞的脸上竟扯出了几丝表情:“不可,只有在这里可以完成,走了就没戏了。”语气里带上几丝焦灼。
“是啊,那东西。”另一个新鬼急急接上,不过被首先说话的那个打断了。柳银笙发觉这其中可能有异。
这时,远处的传来一声尖叫,惊起四方鸟雀。躲在角落的几人也不管会不会暴露,站了起来,那声音是刚刚溜走的家伙发出的。毕竟曾经也是一同走过来的人,不能坐视不理。
饶是柳银笙好脾气,也受不了这些二楞脑子了,偷听就算了,这还到处招惹,真是。
众人跑向声源处。柳银笙依旧在原地问话,那头情况他已经估得**不离十了。果然不多时那地又传来一串喊叫。
“还不准备说么?到时候查出来,不论如何都够你们几个喝一壶的了。”柳银笙冷哼一声。
眼见着那几只新鬼已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身后却似是跑过什么,那些个新鬼一震。居然不顾柳银笙的威压跑回了藏身之处。
“尔来何人。”柳银笙语气不善。
前方街道处凭空出现一个小男孩。伴随着他的出现,空气之中散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恶臭,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就已经把五脏都给吐出来了。他一瘸一拐地向柳银笙走来,满脸怯懦。
柳银笙没有出声,已经到了他跟前的小男孩伸出自己布满裂纹的手,他慢慢打开手掌,只见肮脏不堪的手心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块沾了血渍的碎银。
“够吗?这些够了吗?”小男孩不敢抬头看,只是低低啜泣起来,竟是泣下粒粒血珠。
“阿婆说,到乞家巷外面就可以填饱肚子了,外面的大善人可多了……可是…可是……她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仅一瞬的无言,小孩的情绪便剧烈波动起来,地上的血珠开始融化并向四方蔓延。
“你说,她是不是骗我,她在骗我对不对!”小孩猛得抬起头,双目赤红,凶光毕露。
柳银笙未作声,沉默着拿走小孩掌心里看起来挺眼熟的碎银。小孩开始嘀嘀咕咕,最后抬头咧出笑,嘴唇提至耳根,说不出来的诡异。
“给我看看你。”柳银笙的冰冷的声线若同利剑一般刺开了小孩的心门,小孩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柳银笙轻轻抚了小孩的额头,随后原地消失。
几个新亡鬼探出头来,迟疑半天后走向柳银笙消失的那地,顿时剧痛自脚底窜进天灵盖,甚至连叫声也没发出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柳银笙走之前放了一个净魂咒,这群面相穷凶极恶,生前作恶多端,普通的净魂咒竟是令他们送了鬼命。他们想做的事,柳银笙没有半点兴趣,没了还挺好的。
小孩的记忆世界是灰色的,没有多余的色彩。
绵绵细雨自天而降,恨不得从乞家巷飞过去的马车溅起半米高的水花,惊扰了水坑之中的癞蛤蟆,脏兮兮的小乞丐瞧准了它跳跃的方向猛扑过去,用自己称不上是衣服的东西罩住那丑陋的动物飞速跑回自己的小窝。
废弃的墙头下,脏乱的草席被雨淋过,散发出诡异的腐臭味。角落出还坐着一个瞎眼的乞丐婆子,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
小乞丐熟练的剥开癞蛤蟆的外皮,然后将其开膛破肚,用上少许早先接的雨水飞速洗了洗,把肉少得可怜的□□穿在事先准备的树枝上,随后拿出前几天捡到的火石生了火,烤起肉来。
香气蔓延开来,小乞丐扯下一只在他看来肥美无比的后腿,快速的吃下去,周围景物瞬间染上了浅浅的颜色,小乞丐眼中溢出流光异彩,他将剩余的大部分肉取下,认真地拆下不多的骨头,而后将剔下的肉递给瞎眼乞丐婆子,两人没有任何交谈,但却胜过万般言语。
老婆子哆哆嗦嗦地吃着那些肉,小乞丐一边舔骨头一边一个劲地咽口水,却满脸笑意,仿若那是自己吃下一般。
他将残骸收拾了一下,丢得远远的。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破碗里竟然有一个鸡屁股,扭头看向乞丐婆子,她已经合上双眼睡了。
他拿起已经冷掉的鸡屁股,那一瞬间他的世界染上了鲜明无比的光彩。
而后场景转换,晚夏的天晕着暖人的光芒,一个长相刻薄的阴险男人着粗布麻衣狠狠将小乞丐踹翻在地,狠命揍了起来,嘴里还恶狠狠的说着:“叫你不讨钱,叫你不讨钱,狗娘养的,一辈子只配和这个瞎眼老婆娘窝在这里,还不快给大爷我滚起来的!”
瞎眼乞丐婆子连忙扑过去叫喊着:“大人,大人,别逼他,他还只是个孩子,我去讨,今晚一定把之前的补上。”
那男人朝她脸上啐了口痰,“臭婆娘算你识相,大爷我还等着喝酒呢!”
男人甩手走了之后,老婆子笑了笑对着小乞丐说:“外面大善人可多了,婆婆这次出去给小义带大鸡腿回来。”小义咽了咽口水点点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乞丐婆子杵着拐杖出了乞家巷。这成了老婆子对小义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义从晚蝉争相争吵等到连夜虫已经疲惫的时段,婆婆还是没有回来。第二日他被昨天那个男人踹醒。那男人一副纵欲过度之相,不需要仔细看,也会发现这人酒还没醒。
他一边对小义施暴一边狰狞着说:“那臭老太婆就给大爷我讨了那点银两还不够塞牙缝呢!现在她已经下地狱了,不如你就下去陪她吧!”说着他越打越重,脚下的小义渐渐没了声响。
男人见此竟是没有半分怜悯之意,扭头就走。
入夜,男人流连于花街柳巷间,迷迷糊糊地看见乞家巷的那小孩出现在面前,还来不及叫喊就已经命丧床榻之间。原本鼓鼓的包也变瘪了,小孩手中赫然多了几块碎银,不过粘上了几丝血迹。
柳银笙蹙了蹙眉,终于想起前几日与然诩出门时遇到过一个瞎眼老太太,然诩还将自己身上所有零碎的银两送给了她。
咳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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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