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流下泪来,濡湿的脸像初生的春芽,音希拥住她,痛苦在这一刻从胸腔消散,心中的晴天宛如新生。
5000多个男人死光了,纯白的空间色彩如潮水般褪去,黧黑色挣扎着与白色夹错而现,空间消失,房间变回原状。
大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姜扶摇是个“不一样”的人,但是对她们来说,连男人这么荒谬的物种都能出现,与男共存的世界她们都能坚持下去,出现一个像姜扶摇一样的人怎么算离谱呢?
音希勾着南乔的脖子,她是英专生,刚考了四级,这会单词还在脑子里:“celebrate!我们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吧!你们想吃什么?撸串?火锅?烤肉?!”
“音希…”南乔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脖子都快被你拧断了。”
“sorry啦。”音希眨了眨眼睛,敛了敛力,她语调上扬,声音里充满生命力,杀完了男人的她像个小太阳。
“去吃串吧,槐荫路有家招牌做羊肉的大排档很好吃。”
没想到妊厉外表这么冷酷的人也会刮寻大排档,姜扶摇走在众人最前方,手碰到门把手上:“好啊,那就去吃羊肉串。”
“好耶!吃串喽!”音希舞着双拳朝着天花板一蹦三尺高,南乔原地看着她眯眼笑。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啪嗒”一声门开,双目相对,姜扶摇惊讶出声:“姚娇?”
姚娇和男友走在走廊上,男友手中是她的银色大行李箱,牠自己只背了一个黑色的大号双肩背包,背包里是电脑,穿着nike的白t恤,很有高材生理工男的模样。
男友的手机放在耳朵边和滴滴司机打电话,一个人走在前面,没有看到姚娇走在后面正好对上了从房间出来的姜扶摇一行人。
姚娇是去送男友去机场的,她们刚刚结束了一次异地恋的见面。
她穿了一件正红色后背镂空鱼尾裙,每走一步,散开的裙摆像摇曳的玫瑰花。
她总是要做胜出的那个。她也确实很耀眼。
匆匆和姜扶摇她们打了招呼后她踩着高跟鞋追上男友的步伐,到车上一躺她才发觉自己又累又困到这种地步,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吵醒,睁眼看见抱着自己的男友在盯着正拼车上副驾驶座的女生的腿看,她安慰自己“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美”,然后带着一团乱麻的大脑又睡了过去。
送走男友后已是凌晨12点,H省没有秋天,九月的夜风吹到人身上是透心凉,姚娇约了顺风车,从楚汉天河机场到建州家的距离是100km.
车到了临走出出发层4号门,才被告知近日交通管制出发层不允许车辆开进来,只好去地下停车场踉踉跄跄找司机,好一番折腾终于回了家。
水晶吊灯大亮,刺眼又苍白的光充溢到房子每个角落,姚娇几乎是一走进家门就发现了氛围不对劲:
“怎么了?”
姚宝珍和姚父板着面孔端坐在真皮沙发上,空气仿佛化作了流动的冰碴,每分每秒都刺得人气管生疼。
“怎么了?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老师都找到家门口了让我们给你办休学!天天课也不上作业也不交,尽知道谈恋爱!女孩子要自爱!”
姚父接着姚宝珍呵斥道:“看你穿的什么衣服!外面哪里有小姑娘穿成你这个样!”
姚宝珍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声音压抑着隐忍的怒气:“把字签了,休学,我们送你去留学。”看了眼姚娇的穿着,“你穿成这样,你那个叫什么的男朋友不管你?”
姚娇听到这话无语了一瞬,她不是谁的物品好吗?从心底里蹿上一股莫大的勇气,“签就签。”她可是在追寻她的爱情!
签完了,姚宝珍从她进门那刻就开始破口大骂,她在外端的是亲切儒商善良好女人风范,回到家就和姚父一起虐待她,姚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她抬起眼看姚父的脸色,姚父阴沉着脸,三白眼像割喉的刀。
姚娇从小就是在姚父的家暴中长大的。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一直在被打。
吃饭被打、喝水被打、写作业被打、说话被打、不说话也被打、想看电脑被打、想看书被打、早睡被打、熬夜被打、十岁生日聚会结束被打、出去玩被打、不出去玩被打、考得好被打、考得不好被打、说错了一句话,只要有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种语气、一个主意逆了他的意,让他不高兴了,迎接她的就是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拳打脚踢。
姚父的暴力没有逻辑,一切以牠的个人标准为依据。
姚娇就是在这样的童年中存活下来的,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姚父还是像一颗没有灵魂和记忆而随时会爆炸的深水炸弹。
姚娇印象最深的是两次最让她无厘头的被虐待:一次是小学的时候一家人去新加坡,她们在一家路边的肉骨茶餐厅吃早饭,因为姚娇吃饭速度慢,姚父看得不爽,让她别吃了去下跪。
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姚娇再也没有了“自尊心”这个东西,她跪在地上,新加坡好热,灼烧的热浪裹挟着她刺挠着她的脸颊。她好想就顺着这热浪闭上眼睛,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第二次也是小学,姚宝珍的闺蜜陈霜来家里做客临走邀请姚娇去她们家玩几天,姚娇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她有一种逃出牢笼的感觉———那一次,姚娇被抽得肉绽皮开、身上印满青紫的伤痕,好几个月才消下去。当然没有去成。
姚娇不懂为什么姚父要将她打得那样狠,后来从妈妈嘴里知道,陈霜因为丈夫家暴离婚,而姚父不喜欢离过婚的女人,觉得晦气。
每次姚父打她的时候,姚宝珍就会偷偷躲起来,隔着一道房门听着她被打的惨叫声,因为姚宝珍知道,如果拦下了姚父,被打的就是她。姚娇只是她向姚父献祭的祭品。
妈妈为什么不阻止牠呢……小时候的姚娇总是保护过妈妈很多次,因为妈妈总是说她在这个家里过得不开心,说奶奶总是欺负她,她要做个大人,保护妈妈!
直到有次奶奶来家里做客,向她偷偷说妈妈的坏话,坚定偏向妈妈的姚娇告诉了妈妈,然后妈妈转眼间就告诉了爸爸,那次爸爸把她打得半死不活,妈妈就在一边看着。
妈妈说:“你爸爸牠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牠就是个小孩子,不要跟牠计较,牠小时候也被你奶奶和爷爷虐待,牠有一个悲惨的童年,所以才变成这样,你应该心疼体谅牠,牠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父亲欺负孩子,一定是咬准了母亲不会维护孩子,还会偏向自己。甚至很多时候,先欺负孩子的人是母亲自己。
爸爸的恶是摆在明面上的,是直晃晃的。
妈妈是个伪善者。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在母亲和父亲的双重掌控与迫害之下。她却只感受到了父亲的,傻傻地以为母亲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却看不清她是披着羊皮的狼。每一个虜的女儿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自己与自己的妻母是敌人。她们从出生到觉醒经历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在发现她们本该从出生一开始就应该得知的事情。
网络上称其为“糟糕的原生家庭”,她不敢告诉男友,因为她们说女人不能告诉另一半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因为人性复杂,男友会看不起自己。
隐瞒总是让人心累,姚娇觉得自己身边好多个吸血鬼,姚宝珍和姚父抽着她的血,男友也抽着她的血。
暂时不用上学了,她第二天坐飞机去香港吃深水埗的生滚烫饭,手机值机时她在航空app上订了牛肉饭,直到香港了饭也没端上来。她却不敢找空姐问,她不知道自己的胆子为什么越变越小,好像和陌生人说一句话就抽干她所有的力气了。
傍晚走在维多利亚港岸边,朝着重庆大厦那头去,想起上次抵达香港时是深夜,她手机没电,找不到酒店,拿着兑换的港币去一家饭店吃饭,刚好旁边一桌是做黄金生意的大老板请客,他热情的帮助姚娇,请她吃饭,以为遇上了好人,结果差一点被诱.歼,姚娇哭着跑出去,没敢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回忆伸出长长的触角攻击她。她整个人像被黏在一张蜘蛛网上,身后附着着无数根密密的丝,只要一动就会牵扯到大脑的神经。
香港是一座让人觉得随时随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电影荧幕上的片段在这里——哪怕是角落进行的城市。
她是恐怖片的主角。
不远处的星光大道上熙熙攘攘,霓虹灯的五光十色流连于鳞次栉比的楼宇和川川不息的车辆,人来人往的谈笑风生好像坠在她的头顶上方,和她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她身体里的伤口,像一道巨大的崖缝,隔开她和其牠所有人。
她的灵魂找不到出口。
逃,往哪里逃?哪里有她可以喘气的地方呢?哪里都一样。短暂的出逃过后,是经过对比后更巨大的痛苦,那里有她无法逃避的东西。
男友又是意料之内的不爽,姚娇买了一张去北江的机票,弥补内心的自我谴责感。
男友很高兴,一番缠绵后出门吃晚饭,姚娇知道刚实习的男友没钱,和牠在一起从来不会挑贵的餐厅吃饭,连火锅烤肉之类的都很少提,今天她想吃火锅了,周遭的空气立即紧绷起来。
回酒店在走廊上打闹,姚娇的高跟鞋在追逐中鞋跟裂开了。奇怪,这么贵的高跟鞋穿不久怎么说坏就坏呢?洗浴前发现刚买的的浅绿吊带长裙带子断了,第二天去接男友下班前她用了一次的镜子摔得粉碎,她心里惴惴不安,这种不安直到回建州起飞的廊桥上手机“咚”地巨响跌落在地,捡起来面对蛛丝斑斑的屏幕时达到了顶峰。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提醒她,放手吧,放手吧,再往前方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我又不欠你的。”男友面对她因断掉的高跟鞋哭泣时说的话回响在耳里。
她第二次去了西藏。
没想到6点的首都机场人这么多,里里外外的人进进出出像一个巨大的菜市场。眼看着就要误机,男友说:“你把电话给你前面的人,我帮你向牠们说让你先托运行李。”
姚娇恍然,从前那个去哪里都虎龙活胆的她去哪了?
好熟悉的味道…
是妈妈上次带着她和弟弟年前去哈市旅游,出发前连出行操作—明明在手机上就可以搜到的东西却要撒娇求姚父教她,她享受这种感觉。从景点小镇上裹着重重人流走出来时,姚娇的弟弟反驳了一句姚宝珍关于数落婆家曾经虐待她的话,遭到当街长达1小时的破口大骂,人来人往的路人看着她们,姚娇习惯地低头。
她们被丢在空旷的公路上,2月份的哈市好冷好冷啊,天色黑了,蹲在公路旁的躺椅上,风扬起尘沙,她像被遗弃了无数次已经麻木的娃娃。直到回到姚宝珍身边时她还是在满口喷粪。
她的人生就是时常被这种巨大的无助感所包围,当无助感成为习惯,只有在追逐爱情时她才能感觉到“我也有主观能动性”。
女人好像恋爱谈久了,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会丧失,退化为从每一根头发丝到脚指甲都为男人而生的嗷嗷待哺的婴儿。
广播大喊她的名字,姚娇一路狂奔,在距离机舱门关闭还有五分钟时惊险赶上飞机。
飞机起飞,窗外是绵延不绝的雪山。山脉起伏,那颜色白得像心里最纯粹的感受。姚娇捂着口罩哭得整座飞机都安静了,空姐递过来纸巾,问她:没事吧?
她为这人生小小的善意插曲而感动。哪怕不知是虚情还是真心。
西藏的山群还是那么的莽莽青透,旷野与微风治愈了一丝她内心的彷徨失怙。
夜晚去吃吊炉火锅,没有了男友在身旁可以敞开了吃个够,拐弯去一家“西藏老鬼”的小酒馆,在来程的机票上写“如果注定要分离,我把你留在这里。楚汉—拉萨”被老板挂在天花板上,牠邀请姚娇和牠与一对德国女父拼桌聊天,点了两杯“羊湖之泪”,出来的时候醉醺醺的,才发现男友给自己发了一条:
【你吃饭了吗?】
【吃了火锅】手机屏幕上的字像溪舟起伏:
【你一个人吃的?】
姚娇莫名其妙:【不然呢?还能和谁吃?】
手机上的字蠕动着,一条消息并图片发出来,姚娇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
【这次不是一个人吃的呢】
【图片】
她上上次去香港,那个差点诱.歼她的老板请她吃的饭…姚娇那天一个劲地哭,说了个大概男友吼她别说了。
嗡嗡嗡嗡嗡……
她刚发出一个字,紧接着红色的感叹号让她瞳孔紧缩!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被拉黑了。
一瞬间她气都喘不上来,狂买了三十瓶氧气瓶猛吸才活下来。一边哭一边打电话哄人,闹到天光大亮才把人哄好。
又急急去了北江,男友很高兴来接她,上车了问:“拉萨好玩吗?”
姚娇不会说话了。
晚上男友靠在她的怀里和她一起看手机,看到她和闺蜜的聊天记录猛一起身“咻”地一跳差点蹿上天:
“你不是处?”
“啊…对啊???”姚娇懵了。
男友“哐哐哐”地将房间里的充电器、衣服、电脑、水收到黑色背包里。哗啦哗啦,力度大地像在砸东西,然后挎上背包往外走。
她的手刚碰到男友的臂膀,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开:“别碰我!我觉得你脏!你就是个俵子!姚娇!”
姚娇面色惨白,全身失去血色。反应了一瞬冲上去追牠,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嗒嗒嗒。像钉子一颗一颗嵌进地面。
然后,她跪下了。
像那么多年前她在新加坡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当众跪下一样。
一对情侣走过来,女生眼神回避,男生用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的鄙夷的目光像要刺透她。
不过,当人经历了过高的伤害时,对伤害的感知力阈值就会提升,这样的眼神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男友迅速将她打横抱起,扛回了酒店。姚娇哭得楚楚动人,她们又和好了。
呆了两天姚娇回建州,去遥墙机场的顺风车上男友说:“姚娇,马上就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了。你好好看看,你对得起我吗?”
洪家楼。牠又指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魑魅魍魉说:“真羡慕牠们,能光明正大的活着。”
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回家当天晚上牠打电话来哭着要自杀,说这样她就不会愧疚了。她哭得声音嘶哑,男友在急忙追问下才脱口而出和姚娇恋爱不久牠借了大几万的网贷,高利贷越滚越多还不上。
姚娇脑子“轰”地一下,原来平静甜蜜的表象下早就藏了一颗深水炸弹。牠竟然是会借网贷的人。
“你为什么要借网贷呢?我可以陪你吃路边摊啊。”
“可是我不想让你陪我吃路边摊啊。”
不,你是早就打算好了我会帮你还吧。
她的猜想在男友见她没反应后气急败坏地“姚娇,如果今天出意外的人是你,我一定会想尽方法帮你,但你只是给我提建议就够了吗?”得到印证。
商人家庭浸润出来的那点利己终于在此刻唤醒了,她无动于衷。男友的家庭为她们的好大儿买了单。男友对她说起自己的家庭和悲惨的童年经历,牠说没有人爱牠。姚娇感动得不得了,男人要多爱一个人,才会对一个女人说自己悲惨的原生家庭?牠一定很爱我吧,姚娇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的经历全说了出来。说姚父的家暴,说她每一次恋爱总是谈不长,说身边见识到的男人的龌龊。
“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牠隔着电话滋滋滋的电流声说。
姚娇记得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十月国庆前夕,大厂不放假,男友请假来建州找她。却被临时通知回去加班。
又是这样,姚娇烦躁的心像一锅煮沸了却没人来关的水。
“你看看这个舞跳的好好看。”她不想表现的不冷静,也不想看起来不高兴。手机递过去,男友埋着头声线冷硬:“我在订票。”
“你看一下嘛。”
“我在看啊。”头也没抬。
啪!刺啦刺啦刺啦!
火星从线头开始燃烧,深水炸弹还有五秒钟彻底爆发。两百多个日夜的隐忍与愤怒此时已经不是“理智”可以压下来的,幻想与现实交织,感知与真相结合。无数过往的投影如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拱起成立体记忆电影储库的一股庞大的力量!
“呲啦——”姚娇一把扯过男友的被子,盖在自己头上。
“不是诶——你干嘛?祖宗?又生气了?”
“滚!别碰我!”这一嗓子像积淀了许久的怒气,爆发出了气吞山河之势,嗓门震得姚娇声带都疼。
男友愣了两秒,放软了语气俯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们等会去看电影吧,你想看什么电影?”
嘭!宛如一颗炸弹投入平静无澜的湖水,姚娇所有的委屈彻底被激出来:
“我不想和你一起去看电影!我现在和你走在街上都害怕!你每次牵着我的手看别人!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这么漂亮了还是不爱我!我到底要多漂亮才能被爱!”
“我到底要多漂亮你们才能爱我!”
姚娇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潜意识里其实知道她的美是为了什么。
人类擅长撒谎,但痛苦从不说谎。
哪怕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是害怕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太过失态,“不冷静”、“像个疯女人”,她泪流满面。男友看到她这副模样,疾速起身退后抱臂靠在墙上,冷冷看着她“发疯”。
牠看起来情绪那么稳定,显得她像个疯子。
“我哪里不爱你了?”男友说话的脸认真得像课文。
“你爱我为什么要在我旁边看其她女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牠说,千千万万个男人都这么说,女人也为男人找出各种各样的说辞。显得她好“作”。
愤怒像是要从身体里将她撕碎。姚娇一时被这句话怔住了。她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有时候一个东西让你很震撼,它不一定是好得让你很震撼,它也有可能是烂得让你很震撼。
“那上次我们去湖中博物馆你为什么要在我旁边看别人!”
“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轰!
姚娇的双唇像被锁捆住,她脑子嗡嗡嗡,双唇翕动,一句话也组织不出来。
“这也能叫爱?”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姚娇,别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是我爱你,这点真的就是真的。”男友蹙了蹙眉,牠的脸庞好诚实,牠真的不知道姚娇为什么因为这点小事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她们活在两个世界。
牠是真的觉得自己很爱她。
姚娇想,这比说假话更可怕。
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就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只是披了张人皮,下面藏着的是一团腐烂的肉。人皮学着人话,咿呀学语。就像他们的行为永远和嘴巴里说的话割裂。
这一切都是让男人上桌,让男人接受教育导致的。女人教男人说“我爱你”,教牠们去爱一个人,于是男人对女人说“我爱你”,模仿人类去爱一个人。女人自然而然地以自己的灵魂爱一个人的重量去揣测男人的灵魂爱一个人的重量。感受到差距的那一刻,才有一种“怎么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对劲”的感觉。原来是我们的灵魂的重量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牠没有灵魂。从一开始,从牠的视角,和她的视角,就是两个故事。
爱情、爱情是什么呢?
任何一个东西,如果要探究它的本质,那一定是追溯它的起源。爱情的起源是什么?
柏拉图说:“爱情是成年男子对少年男子精神上的爱慕。”到了11世纪中期才逐渐发展出骑士对已婚贵妇建立在性缘上的“浪漫爱情”,本质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争夺一个“玩具”,初显今日异性恋性缘的雏形。
这是“爱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如果顺应自然,男人之间天生内斗,怎么才能产生“爱情”呢?只要整体男人踩在女人头上,变成厌女利益共同体,在男权社会的背景下,男人之间不就能谈甜甜的恋爱了吗?所以创造了“爱情”的柏拉图也说:妇女与儿童是公有财产;女性由最卑劣的男性蜕变而来。
“爱情”这个词诞生之初就建立在厌女之上,可总有一些号称自己是女权的人想谈一场“摆脱父权制”的恋爱,真是荒谬至极,就好像一颗植物诞生于大地之上,有人问你可不可以把根部砍了以后让茎活下来?
去吧,去吧…继续活在美梦里吧,心里有个声音对姚娇说,反正他也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你,世界说这是一条最正确的通向幸福的道路,你也可以继续自欺欺人。
“这不是爱!”姚娇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重重的抛在地面上。她不想再楚楚动人地发火了!
“姚娇,你说你过去的恋爱总是谈不长,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我知道,你所处的圈子,让你看见过太多不好的男人,我承认,你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不、不,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姚娇向后退了半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她连呼吸声都在抖。
曾经亲口对信任之人说出的话,此刻化作对方攻击自己的武器,一个字一个字,一刀一刀地插进了她的心里。
她亲手把伤害自己的把柄递到了对方手上。
“滴滴滴滴滴——————”
微信响了,好友申请那栏冒出一个硕大的红点,首都商鳄富二代,因热爱闯娱乐圈的公子哥,劳力士忠实粉丝———她的前男友。
验证消息:【宝贝,想死你了,找你好长时间了,你怎么把我拉黑了呀?通过我给你买大金镯子。】
姚娇头顶缓缓浮现出一个“?”
没记错的话,她们分手都有一年了吧。她记得在一起的时候这人又忙又高冷,怎么分手了反倒一副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这人再一次被她拖进黑名单。
和男友的恋爱是她所有恋爱里谈的最长也最用心的一次了,姚娇长吁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分手吧,婚约到此解除。”
“不是、啊?不至于吧?”男友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刻被她狠狠甩开:“别碰我,我嫌你脏!”
男友的表情像快哭出来了。
回北江的高铁上收获了姚娇的一顿怒骂。顺带着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接着姚娇删掉了牠的微信。
两天后,沉浸在失去的巨大的沉没成本里不可自拔,她后悔了。
男友表现得比她更加决绝,她被抛弃了,她的主人吸足了血,从姚娇身上吸的血可以支撑牠独身一段时间了。等到血消耗完过后,牠也许还会回来找她,像她的前男友一样。但此时此刻的姚娇,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烫手而被随意扔掉的垃圾。别人想要她就要,不想要就丢掉。她不是人。
她反思自己:我太作了、我如果情绪再稳定一点就好了、那些女生说的对,男生对你占有欲最强的时候就是最爱你的时候、我为什么非要闹呢?牠说的对,是她的错,她不是处女,所以不值得被爱。所以牠怎么样对她都可以。她应该守身如玉的。妈妈说的对,自尊自爱的好女孩才会被男人爱,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我是一个坏女人,我这样的坏女人不会被男人珍惜的。只有好女孩才会被男人爱。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好女孩!
姚宝珍将姚娇送进省附中的国际部上出国语言班,恰逢国际部的教学楼检修,国际部的学生暂时挪到了姜扶摇所在的那栋教学楼,她的班级又刚好在姜扶摇班级的前一个教室。
———
姜扶摇发现,姚娇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将金色的头发染回黑色,祛下铃铃铛铛的耳环手链首饰,美甲取掉,名牌包包收了起来,色彩鲜艳暴露的衣裙再也没见她穿过,脸上张扬自信的神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乖顺温驯。
现在的姚娇,齐刘海,一袭乌黑的披肩长发乖巧地挂在耳后,白裙子,素面朝天,美得清纯无害。说话温声细语,一步分作两步走。不再像之前一样勤换男朋友,而是“守身如玉”。她努力学习,钻研厨艺,和从前判若两人,倒是和曾经的苏软有几分相似。
看来没有苏软的“帮助”,她也还是变成了一个“好女人”呢。不过,在姜扶摇看来,这是爱男女必经的过程。因为好女人和坏女人没有区别,她们之所以变成“好女人”或“坏女人”是因为爱男人,那她们也一定会因为男人喜好的变化而随之改变自己。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拜弔教,自尊自爱就是男人爱什么,她们就变成什么样。
今天是姜扶摇第三十天写日记:
我似乎看到:有一半女人嘴里都咬着同一根红线,只要主人轻轻一拉,就能引起所有女人的撕裂,而这条红线上写着:自律、上进、会读书、成绩好、守贞、能干、勤快、优秀、顾家、聪明、贤惠、端庄…
另一半女人嘴里咬着另一根红线:漂亮、追求年轻、身材好、开放、性感、可爱、嘴甜、娇滴滴…咬着不同两根线的女人们看似对立,其实根本没有不同,如果她的生命中突遭意外,让她意识到这根线的主人更喜欢另一根线上的女人们,她就会努力变成另一条线上的人。而同时操纵着两根线的主人—原来指向的都是男人。
姜扶摇朝座椅后背靠去,伸了个懒腰,不过。这与她没什么关系,明天,H省高校大联考的成绩就要出来了。
作者心理状态脆弱,受不了一点点恶评。很容易撂笔不写,评论请记得:良言一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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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好女人与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