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日复一日,谢之觉得这可能是变相的一种暗示——什么样的日子捱着捱着也就过去了。
今年的中秋连着国庆,初三和高中把假期连在了一起给学生放了一个小长假。
放假第二天就是中秋节,每年中秋家里都会一起吃个饭,聚一聚相距不远的几个亲戚,今年也不例外。
谢原下午就在宁楼下等他了,黑色大众的后座上放了一堆中秋礼盒,谢之坐在副驾。
和很多中年男人一样,谢原的车上虽然没什么配饰,但是却有如出一辙的烟瘾,一坐进来总是能闻到一股或浓或淡的烟味,不是那种开窗就能散去的气体,它能从车子每一个角落溢出来,陈年而又不散,整辆车都被尼古丁腌入味。
车子开上吉印大道,从绕城高速进入市区,谢之把头靠在车窗上,外面的景物从陌生逐渐变得熟悉,熟悉到他甚至可以脱口而出下一个路口的名字。
市区车多,又是中秋佳节,车后的刹车灯和红绿灯在傍晚里闪成一片,昏黄的梧桐树阴影洒下来,车内安静而又晦暗,即使关紧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今年的中秋是谢之家请客做主位,所以来的早,招待来访的客人。
他们到的时候,谢之妈妈陆女士已经在餐厅等候了,上面是西装,下面配了一条黑色的丝绸裙,显得知性又体面。
亲戚们来的时候热热闹闹,七大姑八大姨的叫着,面上全都挂着笑脸,每来一家都会泛起一阵有一阵的欢吵声。谢之的爸爸妈妈带着谢之在各种亲戚中喊人,包厢里被谈笑声,吆喝声充斥着。
亲戚就是这样,靠着血缘关系维系着情分,每年聚上一两次,不是你请就是我请,算是有交集留个人情,聚会的时候热火朝天,过完节又还是各过各的,其实说到底其实也没有那么熟。
聚会的话题无非就是那几个,事业、家庭、孩子,体面的大人间知道分寸,事业家庭不适合多聊,话题便会集中在孩子身上,中秋的聚会来了好几家,但孩子却没几个,除了谢之就是几个还在上幼儿园过来凑热闹的孩子,早就跑到别处凑一起玩去了,正经坐着吃饭的只有谢之一个,话题就自然落在了他身上,被几个亲戚来来回回的轮着夸奖,把谢之的父母夸得眉开眼笑。
其实,和谢之年龄相仿的还有一个大伯家的姐姐,谢之记得是一个很明媚的姐姐比他大上几岁,往年总是会到场带着谢之玩,今年不知为何没有到场。
很快就有人问道“我记得明竹成绩也好啊,欸?你家那个明竹怎么没来啊,中秋节没带来聚一聚?”问的人是小姑奶,在吵闹声中夹着秋葵问道。
“对啊,明竹呢?我们家之之一直念叨着要和姐姐玩呢。”刚刚还在招呼着上菜的陆女士听到后立马就把话头接了过去附和道顺便看了眼谢之。
谢之抬头配合自己妈妈对大伯点了点头,但是点完他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大伯点脸色看上去不是那么自然,甚至有一种想要叹气的表情。
“你明竹姐有点生病了。”大伯没看周围的亲戚,只是看着谢之回答道,似乎这样就可以更轻易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也许人们对于成年人之间的事情就会更加注意分寸,谈话间都会根据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系聊天,但是一旦涉及了小孩,这种分寸感就会消失,**和尊重因为年龄小而消失,家长们的意识深处似乎都觉得一个小孩能有什么秘密。
果然,小姑奶一脸急切的继续问道“什么病呀,我们老一辈的老生病,现在已算是半个医生了,说来听听?”老一辈的亲戚大都点着头把注意力转过来。
大伯似乎觉得明竹姐姐的病有点难以难以启齿,说出口的时候斟酌了一下:“就是孩子不是高三了吗,压力有点大,最近脖子有点肿了。”
“怎么会这样啊,脖子怎么肿了啊,这个属于大脖子病吗?”
“是不是要给孩子补充点碘啊......”
谢之低下头吃饭,耳边全是各种亲戚七嘴八舌的关心声。
“高三了压力大啊,现在小孩都吃不了苦...要关心现在小孩的心理状态呢。”
“你看新闻,有好多小孩还跳楼呢,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哎,就是啊,现在不是流行那种什么抑郁症吗,我看都是矫情出来的,这一代的小孩啊...不像我们小时整天风吹日晒的,饭还吃不饱,娇气啊。”
话题总是转换的很快,这些大人们慢慢聊到了新一代的小孩,都像过来人一般谈论着,饭桌上全是发表自己意见的声音,老年的中年的言语之间都是对新一代的忧愁与贬低。
谢之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老一辈的人都会用这种类似于杞人忧天的方式,通过贬低下一代来彰显骄傲他们那一代受过的苦难,可是明明每一代所要承担的压力都是不一样的,时代在飞速前进,困难也是,上一代的人无法体会也无法理解,他们总是用着自己已经成型凝固的思想和经验批判着自己的后代。
谢之觉得没有什么人有资格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评判或者谈论每一代的人,亦或者是忧郁症患者,都是一些未经他人苦的长舌妇罢了。
谢之慢慢咀嚼着一片娃娃菜,什么是压力大,什么是脖子肿大呢?也许桌上这些自觉久病成医的老人们不知道,但是作为一名初三生谢之很清楚——这是甲亢,大都是抑郁引起的一种激素失调有关的疾病,会伴有很多并不美观的并发症。
谢之不知道在他记忆力那么明媚的姐姐为什么会得这种疾病,但他却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也许这是是一种源自“于心不忍”的共情吧。
聚会持续到晚会10点,攒了一年的话题渐渐被聊完,在一番高谈阔论后,亲戚们大都收拾东西准备尽兴而归,谢之一家站在酒店的门口,把来的亲戚们一个个都上车看着离去,夜晚逐渐恢复宁静。
谢原今天晚上喝了点酒叫的了个代价,回家的路上,他被酒精刺激的神经似乎还停留在那个觥筹交错的灯光下,在车里继续大声谈论着自己的想法,伴着酒气吵的谢之耳朵生疼。
谢原把送完仅剩的一盒月饼塞在谢之怀里,很好看的广式月饼,连包装都精致的吓人,盒子上有着金黄色的浮雕。谢之随口说到:“这月饼真好看啊。”
“是啊,好贵呢,好好学习你才能以后吃到这种月饼,现在的月饼都是父母给你提供的,你不学习以后根本买不起......”谢原停下刚刚没说完的话回答道,说着又开始停不下来了。
谢之没再说话,只是抱着月饼静静的坐在车上,窗外的树影在他脸上一晃一晃的看不清表情。
那天晚上到家后,谢之把月饼抱到阳台上,从这里抬头望天,可以清晰地看到万里无云的深蓝色的天,还有一颗当中挂这的月亮,金黄而又透亮,里面的人影晃动,好像真有嫦娥和那玉兔桂树。
谢之把月饼拆下来很认真的摆齐,许愿的时候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今年他有点贪心,他想和嫦娥娘娘要两个愿望。
“我希望明竹姐姐可以早日病好,永远开心。”
“我希望我认识的的人可以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哪有什么人可以永远开心,岁岁平安,不过是世人总是贪心着追求圆满,抱着取其上的其中的心态,盼望着可以得到神仙的祝福与保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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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