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醒啦——”
外头很是吵嚷,叮叮咚咚的,蚊子一样的嗡鸣声没完没了。
沈瑜头疼得可以,腿脚发软,根本坐不起来。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满脸兴奋,凑过来动手动脚的,上窜下跳像个猴子。沈瑜呆滞一会儿,想到什么,“哇——”地一声伏在床头吐了出来。
“师兄,师兄——”
“猴子”一惊,咋咋呼呼地跑了出去,其间撞到了桌角,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声如洪钟,出门好远了还能听见,“他醒了就吐了,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沈瑜吐得胃水都出来了。一天没吃东西,胃里除了胃酸啥都没有,嗓子眼被辣的发疼,一双手抚上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等他消停了,又递来一张素帕。
沈瑜不见外地接过来,眼泪涎水一起擦,抬起头,是个神仪明秀、带着带着书卷气的少年郎。
好一个清秀的小帅哥。
“猴子”——不,更准确来说,是“猩猩”——在小帅哥后边儿冒出头,大大咧咧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你咋半夜跑山上去啊,差点死了,要不是我和师兄刚好撞见你,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你从哪儿来的啊——我的意思是,你是哪里人?我看你不像这地方的人诶——”
······
“你给我闭嘴。”
小帅哥秋风扫落叶般的把话痨剩下的话塞了回去,再看沈瑜,突然有了点担忧:
莫非是傻了吧。
发现他的时候就要一命呜呼的样子,他用一颗养元丹救了回来——他记得养元丹的药性不烈,不至于啊······
沈瑜的呆滞可以具象为世界观遭到冲击时的震撼——沉默很久,久到江怀瑾以为他不会再给出任何反应时,他猛地抓住小帅哥的手:
“我的入党积极分子结业考试是满分,马上就是发展党员了,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江怀瑾:……完了,咋办?真给人药傻了。
这里是华安县青石镇,顾家。
四面围墙上一片黛黑色的天空,屋梁脊上的一角天际残留着褪色的余晖,晕染成黯淡的血色。府中肃穆,上下都没什么颜色,显得死气沉沉。白幡轻晃,从灵堂吹来的纸钱转转悠悠上了天,在暮网中上下挣扎。灵堂点着长明灯,外边有道士吹吹打打做着法事,诵经声和木鱼声传了很远。
据说是顾家的小少爷没了。
下人进来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了,沈瑜也终于缓了过来,小帅哥还没来得及对他好好慰问,就被主人家叫走了,留他跟黑衣“猩猩”面面相觑,不多时两人就聊了起来。
“猩猩”名为卫鸿远,据他所说,是一名体修。沈瑜看着他练得猿臂蜂腰的好身材,很真情实感地崇拜道:“哇,你的肱二头练得好厉害,这线条···太牛了。”
卫鸿远压根不知道啥叫肱二头,师兄偷偷跟他说沈瑜醒后可能会有后遗症,让他多照顾点,冒出些胡话是正常的——但这一点不妨碍他美得冒鼻涕泡:
“哈哈哈哪里有,宗门里比我厉害的师兄弟多得是——不过我最近确实对修炼小有感悟,炼体一法···”
“沈兄你看,你的身体看起来就有些血气不足了,体虚就应该循序渐进···”
“···如此之后再辅以炼体之法,虽然不一定能练成我这样,但改善体质是绝对没问题的。”
卫鸿远简直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滔滔不绝、毫不藏私地分享他的修炼经,中途沈瑜硬是一句话都插不上。他还大方地给沈瑜摸肌肉,虽然沈瑜说的二头,他给摸的腹肌。
这个世界上,有灵气伴行就会有精怪孕育,有鬼怪作祟就会有修士出世。沈瑜撞过一次鬼才猛然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想起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仙侠文,人类反重力天上到处窜的那种。而自己是最低等的麻瓜,稍不留神就得嗝屁——他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次了。
可恶,有一种本来是废物但死了又可惜的蛋疼感。
沈瑜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自己待在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阎王府里转一遭,他突然福至心灵:他喵的,我该不会不是在做梦,而是穿越了吧?先前时不时来两下就是在做先遣性测试,提前做好预演···
细思极恐,粗思也恐——《无双剑道》,没有比这书更邪性的东西了!
说明书呢,入坑指南呢,新手村呢,萌新保护期呢?你特么上来差点给我弄死了啊?!
沈瑜心里仍然有个微弱的苗头,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回去,抱着一种不死心的态度,他试探道:
“卫兄,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睡醒时发现你不是你自己了,这种一般是啥情况?”
卫鸿远懵了:“啥叫我不是我自己了,我不是我自己还能是谁?可能是没睡醒呗,回去重睡。”
“欸,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发现你的身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种情况是怎么个事儿···”
卫鸿远皱着眉头,开始思考:“你怎么会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沈瑜:“我问着玩儿的,如果卫兄也未听说过,那就算了。”
“如果是被动的话…可能是换舍;如果是主动的话,就是夺舍了。被附体啊出现幻觉也是可能的,看具体情况……”卫鸿远摸着下巴,语气很严肃,“这些可都是邪术,抓住了会被仙门审判的,轻则抽魂困魄,禁锢镇压;重则轮回负重,打个魂飞魄散。”
沈瑜:听不懂,但瑟瑟发抖。
“不过夺舍这种邪术已经失传好久了,这种方法很隐秘,若是不用搜魂很难发现。修仙界好多年没出这样的事了,不过若是人平白无故性情大变的话,也可以考虑夺舍这种情况……”
“沈兄,你怎么流汗了,你很热吗?”卫鸿远一脸天真无邪。
是有点汗流浃背了。
为了防止被追问,沈瑜很快把话题岔开了,亏得卫鸿远是一个单线程生物,注意力一转移,就把先前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说我师兄?我师兄可厉害了,他入外门一年后就晋升成内门弟子了,还是拜在凌云峰座下……”
先前的小帅哥是剑修,跟据卫鸿远天花乱坠的描述,很有两把刷子,这次出来是跟着首席来历练的。在沈瑜的理解中,剑修就是伤害高的脆皮,体修是坦度强的战士。历练嘛,就是找个地方刷怪,提升一下经验值。
而他就是人家刷怪时候顺手救下来的麻瓜。
“对了,我之前还想问你来着,你是哪里人啊,咋会被伥鬼给缠上呢?”
沈瑜老老实实把村里发生的事儿说了,没成想卫鸿远一下子激动得弹了起来:“兄弟,你要帮我们大忙了——那个张平不就是顾小少爷的教习夫子吗?他几个月前突然请辞了,最近也找不到人,我和师兄正想去他老家问问呢!你这样一说,感觉人像是已经不在了——汰,这虎妖!”
事情说来很巧。
卫鸿远和江怀瑾是跟着大师兄一起出宗调查最近发生的一起魔族作乱的事儿的,只是途中刚好在顾家歇脚。彼时顾家小少爷新丧,顾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坚持是有妖邪作乱,导致她儿年少横死,恳求仙师帮忙除妖报仇。
虽然顾小少爷的尸身上没有妖气波动,但细品他的死因,的确非常蹊跷。宗门任务在身,耽误不得,大师兄便先一步动身走了,留下卫鸿远和江怀瑾在这边调查顾小少爷的死。往下深挖,所有线索都指向大山,昨日师兄弟两人便上山一探究竟了,遇见沈瑜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顾小少爷是三个月前突然昏迷不醒的,被发现时是在山脚下,距县城十几里的地儿,你说他突然跑去干嘛?”
“怪就怪在他虽然没有意识,但生命体征都还在,顾夫人寻遍名医,都没让他醒过来。”
“三天前,顾小少爷熬不住了,停止呼吸了。我和师兄他们到的时候是第二天,顾夫人死拦着不让下人动小少爷的遗体,师兄去看了,没有妖气,看上去就是自然死亡的,但症状又像是离魂症。顾夫人说山上有虎妖,近来闹得人心惶惶的,顾小少爷一定是好奇才偷偷上山,结果被虎妖给把魂儿勾走了。”
大山,又是大山。
张秀才三个月前失踪了,顾小少爷也在三个月前被勾了魂。
“虎妖……你们找到虎妖了吗?”
卫鸿远摇头:“我跟师兄才来几天,刚刚有点眉目,昨天上山只感觉到妖气,还没往更深处找呢,就遇到你了。不过我俩抓到了几只伥鬼,山里确实是有虎妖的,在哪儿还不知道。你放心,有我师兄在,铁定给它杀个片甲不留。”
人死于虎,其鬼魂受虎役使者为“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为虎前呵道,竟然出奇的讽刺。沈瑜想起变成伥鬼的张平,又想起张氏,脑中有些混乱——他总觉得自己漏掉点什么。
阴阳先生算了时间,顾小少爷明日寅时下葬,丑时就得出堂。外边的道场仍是吹吹打打,法事得做到很晚。顾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少亡人暴病横死,很不吉利,加上顾夫人始终不愿意接受事实,来往亲友惨淡,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哭声。
沈瑜很是唏嘘。
卫鸿远找他师兄去了,此时房间里空落落的。主人家治丧,很难分心思顾及他;而他连正儿八经的客都算不上,顶多蹭了蹭卫鸿远他们的名头,卫鸿远和他师兄都辟谷了,此时正忙着,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他还饿着……
沈瑜想,还是我自己去找点吃的吧。
走在外边儿,问了问厨房的位置,丫鬟顶着桃子似的红眼睛说一会儿给他送房间里去。沈瑜躺了一天,正想走走,闻言拒绝了,自顾自往厨房溜达。一路上撞见的人多面带悲色,夜风拂面,白色的灯笼在哭声中止不住地轻晃。
此情此景,沈瑜突然想起那句——凄凄惨惨戚戚。
为什么是一句不是一首,因为前面忘了,后面也忘了。
伥鬼篇开始展开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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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