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法则 第7章 命在弦上

僵硬了一路的荷笠在星舰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跃入窗，麻劲后知后觉地从臀尖攀上脊椎。

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朝11伸出了手。

眼瞧着11就要把手放到他的掌心，却被落在11腿间的李逵率先一步奔来。

荷笠眼疾手快地做成一个环抱姿势，抵住其俯冲而来的强烈力道。再睁眼时，11已施施然跨步站在他的旁边。

荷笠尴尬一笑，放下甩着蹄子着急下地的李逵，拉出木桌底下的靠椅，道：“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喝。”

正走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转身道：“啊呀，你们AI是不是不能吃东西，会坏的是吗？！”

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的11闻言道：“不会，什么都能吃，不过我还什么都没吃过。”

荷笠心蓦得一软，握在手里玻璃质地的杯子仿佛都融化成了橡皮糖。

“今天给你做顿大餐，为你接洗风尘！”

11看过来，神色不解：“难道不是接风洗尘吗？”

荷笠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小声道：“现在知道了。我没上过学，让你见笑啦。”

“以后我可以教你。”11道。

荷笠低头浅笑，“好。”然后取下挂在墙钉上的围裙，穿头系好，步入厨房。

11将屋子打量了一圈后，也进了厨房。里面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又小又旧，还密密麻麻堆着“查无此物”的东西。

热水壶“咕噜噜”烧水的噪声掩盖了11轻盈的脚步声，因此当11那句“需要我做什么吗”出现在耳畔时给荷笠的惊吓程度，不亚于年兽遇到了炮仗。

粘在菜刀上的半个西红柿滚到了地面。

11淡定捡起，就要扔到门边的垃圾桶中。

“别！”荷笠终于回过魂来，三步并作两步夺过他手里的西红柿，抬眉笑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11眉头紧皱，紫瞳微波闪过，道：“根据检测结果，上面总共有59种菌体。”

“……”

荷笠只好在11眼皮子底下乖乖将刚冲洗好的西红柿丢到了垃圾桶里。

可没等到腰直起来，一抹黄色残影就“唰”的衔走了垃圾桶，只留下一路的汁水和咀嚼声。

“……”

一番小插曲后，菜终于上齐了。

被赶去看电视的11和李逵也在这时围到了小木桌边。

椅子只有一张，荷笠推到了11跟前，自己则搬来昨天拿多捡的几块铁板钉成的长条柱。

等他收拾好坐下后，却见旁边的11正别扭地拿着筷子，夹起的菜叶颤颤巍巍地洒了一桌。

荷笠笑道：“你不会用筷子吗？”

“我会，我有存档，只是第一次实践有点不习惯。”

11坚持着把筷子往回收，可等筷子落回碗里时，只留了点油沫星子沾在白米饭上。

荷笠瞧着满桌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拿来抹布将掉在桌上的菜划进了李逵的不锈钢盆里。

随后夹了一大筷放入11碗中，道：“不急，慢慢学。先尝尝味道如何吧。”

11听劝地把筷子贴着碗沿把饭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一旁的荷笠满眼期待地盯着他看。

“好吃吗？”

11抬头道：“应该好吃吧。”

一个厨子最高兴的时候莫过于听到一句夸张的“好吃！”，哪怕是假的！荷笠顿时偃旗息鼓了，“什么叫应该啊……”

“这是我第一次吃东西，没有参考对象，所以不知道好不好吃。”

闻言，荷笠夹起一筷送入口中，眉眼随着咀嚼微微弯起。

比给李婶王叔做的那顿还要好吃！

“这就是好吃的味道。以后我教你哪些是好吃哪些是不好吃。”

11微怔，但没一会儿便恢复原状，回以淡淡一笑。

吃饭洗漱完后，荷笠习惯坐在桌前练一会儿字，他原来家中的书桌抽屉里堆了很多字帖，是镇上高中里一些心地善良的学生攒着没扔特意在他来学校收废品时送给他的。

虽然他没上过学，但看的多了写的多了，也就多多少少认识了些。

他一边想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当看到摊满了一桌的服饰和铁架床上露着的一个头和一截腿时，荷笠终于想到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11睡哪儿？

初见11的那一瞬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买下他！那种犹如电光火石迸发的感觉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收藏某物都更为剧烈，以至于他忘了11的不同。

11会说，会动，会吃，还会睡……

“不上来吗？”11往里挪了挪。

荷笠瞧着空出来的位置，那真是窄小的可怜，而11已经贴上了墙退无可退。

荷笠先是把11扔得乱糟糟的衣服头饰整齐地搭在椅背摆在桌面，然后拿毛巾简单地撸了两把头发，再慢吞吞爬上了床。

虽说上了床，可荷笠半个屁股都悬空在外面，11大概也察觉了这点，侧过身又空出了一些位置。

“这样就能睡下了。”11道。

荷笠顺其心意也侧身躺下，对上那近在咫尺的紫眸，一时竟有些害羞。

“你发烧了吗？”

“没有啊。”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

被他这么一说，荷笠只觉得脸颊快要烤熟了，连忙转移话题道：“AI也要睡觉吗？”

11摇了摇头，道：“不用。”没等荷笠继续问，他自顾自便说了，“只是我习惯了睡觉。”

荷笠明白了，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突然唤醒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没倒回时差。

“时间也不早了，快睡吧。”说着，他把被子往11那多拽了点过去。

月光和煦的像烧完的柴火，给人安逸的困意。就在荷笠眼皮要彻底放松时，他浑身哆嗦了下，想起来明天的任务还没看呢！

他懊恼地锤了下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又是忘了练字，又是忘了任务，又是忘了11来后得做张大床……

他不过才18岁，怎么记性和每天带着眼镜找眼镜的王叔一个样了……

一边碎碎念地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钻出被子，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着侧身的姿势酸麻的厉害，因此荷笠每动一下就要缓一会儿。

可就在荷笠整个背过身就要抬腿下床时，身后忽然贴上了个温凉的胸膛，以及一只环在腰间的胳膊。

心脏漏了一拍，全身像通了电流似的软绵绵起来，刚伸出去要站起来的腿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11啊，11。

又放空了会儿，荷笠终究还是从11的怀里慢慢挣脱了出来。待他坐在月光倾泻的桌前时，后背已渗出了微薄的汗气。

他将桌面上11的发冠腰带推到一边，然后从脖颈摘下吊坠项链，捏在指腹间仔细摸索，终于在吊坠的底端处找到一个凸起的小按钮。

“咔噌”按下，一面脸盆大小的透明晶屏霎时出现在眼前。

晶屏上挤着密密麻麻的字，很可惜，荷笠并不认识。

不过幸好每片字旁边都带有视频。

在按下播放键前，他转头看了眼11，11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不过环手抱的不是荷笠的腰，而是荷笠刚刚塞他怀里的一条放满了衣服的纱布袋。

他将音量减到最低，仔细看起来。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双泛着幽光的紫眸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待第二日天光大亮，灰尘在光束里游移时，正穿戴衣服的11在桌面上看见了一张纸条。

纸条既不规整，还零零散散浸了不少笔墨，大概是荷笠从写过的字帖里撕下的一张。

11拿起来看，上面字迹清秀，图画生动。

“我去（星舰）（巨大的设备和三个小火柴人），（食物）在厕所旁边的那扇门里（厨房），（喂狗），（玫瑰花）”

11唇角微弯，沉静的机械之心隐隐松动。

就在此时，脚边缠上一只黄色小狗，正拿蹄子勾拽他的衣摆，呜咽着将他往厨房里拖。

11低头看了会儿被扯花纹样的衣摆，随后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厨房。

他掀开那个黑漆漆的锅盖，热气与香味扑面而来。同一时刻，还有身下响起的爪子撕扯木板的声音。

锅里架着两层蒸屉，第一层有馒头有红薯还有玉米，11端起这层瞧下一层，下一层则是一盘红光潋滟的红烧肉。

他端起两盘往外走，在想起纸条的内容后，一盘放在了桌上，一盘放在了狗前。

瞧着黄狗风卷残云般地啃食红块，11优雅地拿起一条细小的红薯送入口中。

他一边嚼着，一边回忆昨晚的味道，最终得出结论——

甜甜的，真好吃。

在阳光往西倾斜了几度时，一人一狗的盘子都变得锃亮锃亮的。

11学着昨天荷笠的样子，把盘子收进了水槽，按了两泵装着不明液体的塑料桶，刷洗干净。

做完这些他回到桌前，撑着脑袋望向窗外，零星几架星舰在这栋老旧建筑前穿梭通行。每一次他都以为是荷笠回来了，正要高兴地起身迎接，可落在窗前的舰尾气无疑证明，每一个都不是荷笠。

不要丢下我啊，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