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飞雪,萧筠呆愣。
韩柷杌举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怎么了?吓着了?莫要怕。我也懒得爬,就省省事将你带到这里来了。”
萧筠摇摇头。
韩柷杌将暖和和的小兽手炉放到他手里,示意他拉着自己的衣袖,道:“走吧,小心脚下。山顶这里是整块巨大的石头,雪滑。”
萧筠闷闷跟着,两人相对坐在亭子里,好奇怪的是亭子里没有风,也不是很冷,只是空气依旧沁人心肺,微凉的。
韩柷杌:“曾经有人和我吟诗,应该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几句吧。”
韩柷杌慢条斯理摆弄着手里的酒,红泥炉子烧着,他将手里的酒盏递给萧筠,抬手道:“尝尝?”
有很多人为萧筠煮过酒,丞相府的仆人,皇上的仆人,当年质子府的仆人……喝的酒也不一样,有的清,有的辣,有的难以下咽。
他是亲眼见到韩柷杌凭空“造物”的,有点期待,浅浅尝了一口,微辣有点甜,是桑椹的味道,他道:“很好。”
韩柷杌听了赞赏很高兴,就像萧筠赞的不是酒而是他一样,道:“谢谢了,这是傲狠酿的酒,喝不醉,哄小孩的……小阴最是喜欢。”
萧筠看着鹅毛的大雪,心里忽然舒畅多了,压了许多年的不适困结随着清新的空气散出。
人一旦心里舒服了,就懒散起来,他道:“温酒问醉否,煮酒话经年。”
韩柷杌好笑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又有些怜悯:“我知晓你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你何时回京……我叫人送你。”
韩柷杌给萧筠的感觉就是温柔,对人温柔,把日子过得温柔,也不求名利双收,只随自己乐意而活,这叫他很心动。
而他这些年过得很郁结,不止是韩柷杌这个人他很喜欢,韩柷杌身上有些东西他也很喜欢。
他对韩柷杌是一见钟情,对韩柷杌的温柔气度则是强烈的占有,是这些年守着忠君礼法、被人见弃心里久久未散的憷,郁结在心之气的出口。
他着魔地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我身子不好,也就短短几十年……说不定也就几年,你应该有无穷无尽的寿数,你……”
韩柷杌忽然冷了脸,截口打断他:“这等温暾无稽之言不要再提了。”
萧筠看着他,脸上显出一丝痛楚,韩柷杌微微皱眉,偏了偏身子躲避他的目光,道:“抱歉。”
昨夜一时血热,叫他有了那不该有的想法,当时韩柷杌自嘲,此后决计不会了。
萧筠温温和和道:“我半生迷糊不得其要,现在就想呆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韩柷杌,“喝酒,喝酒,等小阴他们上来就回……府。”
“那你昨日是何意?”
“我,一时想差了。”
萧筠看着他,缓缓摇头:“傲狠他们到底几岁?你这样放任他们胡闹,不怕出事吗?锦幛山险极。”
“他们其实很高,凡人二十来岁模样……之所以这样小是本尊、我变的。”韩柷杌说着,只是一直不看他。
雪变成了雪粒,云气霭霭时,韩柷杌坐不住站起来,他走到雪里对萧筠招手:“闷吗?”
萧筠摇头,他为质时整年整年的不出门,屈居敌国,他做丞相公子、皇帝近臣时的凛然傲气都熬没了。
他欲做帝肱骨臣,最后只得哂笑己。
“还好。”
韩柷杌听罢,抓了一把雪回到座位,散在石桌上。
在萧筠眼前,那雪胀大,雪花瓣连起,最后成了许许多多个胖胖雪人,团团围着他转,有的跳下桌子跑到雪子打雪仗,一眨眼功夫,就热闹起来。
韩柷杌捧着热酒,笑看着。
萧筠想,他是真的懒,也是真的会照顾人。
韩柷杌的长发蜷起来,丝丝缕缕垂在石凳上,又从石凳子上垂下来,显得有些烟火气,不似平时出尘华贵,可他身后是一片苍雪,又有点疏离之意。
萧筠自来胆子大,冒着被韩柷杌丢弃的风险道:“韩知微,我好像很喜欢你。”
昨日他是慌张,是泥菩萨,爱了韩柷杌却不能保住他,皇上不喜欢他身边有人,上京里的朝臣也在想方设法除去他。
今日却不同,韩柷杌来锦幛山此举告诉了他,他们之间差距太大,萧筠除了知道这些外还有自己的看法——韩柷杌就像云,看得摸不得,叫人心慌。
他既然保不了韩柷杌,就叫韩柷杌带着他,现在只要韩柷杌心里有他,愿意和他。
韩柷杌真是没想到萧筠这样执着,他低着头,思索着,良久良久。
萧筠搭在石桌上的手紧了紧,又无力松开了。
韩柷杌拢了拢披风,道:“你等傲狠他们吧,叫他们带你回来。”
昨夜的心思也不知道为何会有,只是韩柷杌瞧见萧筠时就闷闷的有些难以言道的不适。
不是一时不适,而是见了萧筠这个人起就有些难以喻言的不快感。
他说着,人就消失在原地。
萧筠手掌里的炉子传来阵阵热意,可那雪人已经散了,化了。
冷风在傲狠爬上山顶时呼啸着吹打在萧筠身上,傲狠一愣,破空向萧筠打下一个东西。
傲狠解释道:“阻风咒。”
原来是韩柷杌挡住了风吗?走了也挡着。萧筠愣神地想。
就像青衣县忽现韩府无人惊诧一样,等到萧筠回京,朝堂众人才会想起萧大公子被他们扔在偏远边邑过了年。
而萧筠也是时不时才想起自己是相府公子,受万人唾骂,自韩柷杌从锦幛山消失,一切才清明起来。
……
韩柷杌从锦幛山回来就开始躲着萧筠。
而萧筠的选择是坐在韩柷杌书房外,等。
回京后,那些源源不断的麻烦事都会来,到那时,他便什么都不能想了,想了也得不到。现在,他只想见一见韩柷杌。
或许韩柷杌真的如傲狠所说的不在青衣县,但是萧筠依旧等着,从雪起等到雪落,从朝色等到暮色……
只要见一见他,一片漆黑的魅影,一片衣角也叫他安心。
一日,两日,三日……在一个大雪夜,韩柷杌开了门。
萧筠被动得手指僵硬,脚趾无感。韩柷杌给人披了厚大氅,将人扶进屋里。
傲狠、阴烛颓然离去。
萧筠捧着热茶,死死盯着韩柷杌。
韩柷杌任他看。
“咳咳,我喜欢你,爱慕你,心悦你,可我俗事极多,寿命于你不过蜉蝣,且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我要到哪里去寻你。”
一见钟情,应是如此。
韩柷杌:“你我相识不过一月多而已。”
屋内未有火盆却很热,萧筠烧得糊涂,茶盏落地,他偎在了韩柷杌怀里。
火烛打在窗上,远看静谧安然,一对人影叫人脸红发颤。
韩柷杌任他吸着、咬着自己,只是握着拳头,眉头拧住,牙关扣紧。
萧筠偎在他身上,低低喘息:“我想知道,我是谁。”
韩柷杌不语。
萧筠身上的衣物润湿,是衣服上冰雪在屋里热化了,他滑了下去,双手勾着韩柷杌的腿,嘴里含着韩柷杌的衣带,轻轻往外拉着。
一双眼捎些朦胧,眼尾微红,看着上方的人。
那细白的颈项,贴着些湿发,很脆弱。
韩柷杌愕然,将人拉起,扣在怀中。
萧筠身上的衣物凭空消失,韩柷杌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条薄毯,将人随意裹住。
他好似思量了许久才郑重开口:“我亦不知。”
“那你为何寻我?”在萧筠心中,他定是前世与韩柷杌有什么,韩柷杌才会来寻他的。
“我只是路过此地,偶然见你,就多了这么一桩牵绊。知道吧,我欠你的是情缘,很浅。”
可你我之间哪来的情缘。
萧筠看着韩柷杌,从未有过的委屈漫上心头。
韩柷杌看他神情就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叹气:“你怎么都不听啊,你成魂不过三十年,是第一世为人,就是你以前喜欢我……也是花草石头喜欢我。”
“我,你要怎么办?韩知微,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可是我这里难受。”
萧筠烧得糊涂,嘴里也糊涂,指着心口,说出心里所有想法。
韩柷杌看向萧筠心口,将人搁置一旁塌上,轻点眉心叫人入睡,出了门,一夜不眠。
此后几日,两人心照不宣忘了这几日不快,相处还算愉悦。
凡人,几世不忘,几世不得,几世痴缠,或是苦求几百年才换得一世相守。萧筠何德何能能与韩柷杌有缘,就算是浅浅一道。
韩柷杌从书房到阴烛房里时,傲狠与阴烛夜宴正酣。
傲狠饮着杯中物,问:“他是谁啊?”
韩柷杌不语。
阴烛:“帝尊,我们心急。”
韩柷杌看他一眼:“我们在这里停留几日了?”
傲狠:“五十多日,不几天就是除夕。”
韩柷杌一贯沉着冷静,在萧筠身上亦是如此:“萧筠……本尊不想说。可种种表明,我欠他情。”而我一见他就觉得自己软得一塌糊涂,不住对他好。
“可我韩柷杌这万万年,不曾对谁有过情,且除了他,不曾许过诺,不曾欠过谁。”
傲狠不羁放纵、狂狷心狠,韩柷杌表面温柔宠溺却淡泊无情、心事寥落。阴烛是傲狠带大,韩柷杌看长大的,可却没有两者的种种劣性。
众神皆知,神尊坐骑阴烛,心眼死,心计重,性执着。
神尊隐位后,虽然少有事能烦他的心,可是如今自家主子摊了事,还自己憋着,真是愁煞了他。
阴烛寸步不离地跟了韩柷杌十多天,定要韩柷杌回他问题。
萧筠是谁,韩柷杌是怎么想的。
写得太早了,都忘了剧情(捂脸)
会慢慢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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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