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落地窗上的颜料残迹,那些深蓝与猩红的斑驳在电流般的雨痕中蠕动,宛如被困在玻璃里的幽灵。林深攥着那本泛黄的素描簿,指尖陷进纸页边缘的霉斑里——十八岁的顾沉在纸上奔跑,工装裤沾着油彩,发梢掠过铁轨旁疯长的野葵花。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顾沉的声音从背后劈来时,林深正盯着最后一页的日期:2009年6月17日。新闻网页在他手机屏幕上闪烁——正是顾沉母亲跳楼身亡的日子。
素描簿被粗暴地夺走,纸页撕裂声像一声呜咽。
“你以前画铁轨。”林深的声音轻得像在梦呓,“为什么现在只画深渊?”
顾沉的手掌突然扼住他后颈,将他的脸按在潮湿的玻璃上。雨幕在三百米高空炸成冰雾,林深看见两人的倒影在暴雨中交融:一个是被颜料腌入味的祭品,一个是披着西装的人形裂痕。
“因为铁轨会生锈,”顾沉的犬齿咬上他染着颜料的耳垂,“但深渊永远饥渴。”
禁闭室。
林深在医疗器械的嗡鸣中醒来。手腕上的输血管连着墙角的冷藏箱,暗红液体正通过聚乙烯管注入他青紫的静脉——顾沉居然在给他输自己的血。
“RH阴性血很难找。”顾沉坐在阴影里,指尖转着手术刀,“你昏倒时体温只有32度,像具刚从墓里挖出来的瓷器。”
林深扯掉针头,血珠溅在顾沉定制的西装袖口:“你疯了……”
“十年前我母亲的血也是这么溅的。”顾沉突然用刀尖挑起他下巴,“知道她为什么选在梅雨季跳楼吗?这样血渍会被雨水冲淡,不会弄脏父亲新铺的汉白玉地砖。”
冷藏箱突然发出蜂鸣,林深看见标签上印着“顾氏生物科技-人体冷冻项目”。那些装在玻璃舱里的,究竟是血袋还是……
“这层皮肤下,”顾沉的刀尖划开他锁骨处的旧颜料,“藏着多美的骸骨啊。”
林深在GPS定位器的嗡鸣中跌进野葵花丛。顾沉把他扔在这里时,往他后颈植入了微型芯片:“让我看看,被深渊豢养的鸟还能不能找到回巢的路。”
铁轨在烈日下蒸腾着锈味,他踉跄着踩过枕木间的碎玻璃。十八岁顾沉画过的向日葵早已枯死,只剩下焦黑的茎秆戳向天空,像无数求救的手指。
手机突然震动,林浅发来的照片里,德国专家正在调试她的智能义肢。附言写着:“哥,捐赠人说要给我装仿生神经传感器!”
林深跪在铁轨上干呕,直到胆汁灼穿喉咙。远处传来汽笛声时,他忽然发现生锈的轨道间卡着半截素描纸——被雨水泡烂的画纸上,少年顾沉正在今天的同一位置仰头喝矿泉水,喉结上的反光像一粒未落的泪。
暴雨再临时刻,顾沉的车碾过野葵花丛。
林深举起那张残破的画纸,隔着挡风玻璃与他对视。雷鸣炸响的瞬间,顾沉眼底掠过一丝类似疼痛的抽搐,仿佛有人用生锈的铁钉撬开了他颅骨里的保险箱。
“你母亲跳楼前,”林深的声音混着雨声砸在车顶,“是不是撕光了你所有的画?”
方向盘被攥出皮革皲裂的声响。顾沉突然猛踩油门,越野车撞飞画纸,将林深掼进后座。在防弹玻璃隔绝的暴雨里,他咬开林深渗血的衣领,像野兽舔舐锈铁般撕咬那些颜料覆盖的皮肤。
“恭喜你,”顾沉把微型芯片的遥控器塞进他掌心,按钮上的骷髅标志泛着磷光,“现在你握着林浅的呼吸机开关了。”
林深在剧痛中蜷缩成胎儿的姿势。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规律的伤口,他数着那些血色裂痕,突然想起素描簿某页的潦草批注:
“铁轨尽头没有光,只有更大的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