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拙亲自率领二十护卫和自愿前来的捕快们一起到了施瞬所在的小院,白拙已经不打算再隐瞒施瞬的住处,且几乎不眠不休亲自守在院中。风雪衣也用尽全力,三天后施瞬终于醒了,白拙火速把她接到了京城,似乎要有什么大动静,风雪衣没有问,也参与不了,她家里还有好些事,最急迫的就是,康源还是没找到。
她回家后发现连麦格都风风火火的跟着人去找了,用他的话说,骑士绝不会丢下自己的战友。宋前这几天也一直留在风雪衣的新宅子里,意思很明显,如果有人打风家的主意,她定会出手相助。但就算康源生死不明,康同没有接到命令,还是一直守在风雪衣身边,风雪衣看得出她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但她仍然没有要丢下风雪衣去亲自寻找的意思。
这让风雪衣十分感动也十分佩服。
第五天,风雪衣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自己也跟着去找,不找不知道,这京城和城郊真是太大了,尤其京城周围的村落里,一个外人进去整个村子都知道,又不像官府可以挨家挨户搜查,只能打听着,可若有人存心想要隐瞒,也绝不好找。况且,康源被带去了那还在不在京城都不好说。风雪衣整整一天一无所获,回来的路上却看见官府的囚车绵延整整一条街,里面关着都都是身着华服的人,她本无心打听,奈何官府封了路,她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只听周围的人讲,这些都是白家人。
整个白家,除了三小姐,被整个抄家了,据说三日后所有女人问斩,男人发卖为奴。
这……就是白拙的“大动作”吗?这也是施瞬连正夫都被别人买通、被刺杀的原因?看来她是个重要人物,她刚好,白大人就成功了。风雪衣心中唏嘘,这樊京真是个吃人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全家没命。
晚上回家草草吃了些饭,风雪衣和闫七月对着月色坐在院中,新发嫩草的味道一阵一阵被吹进来。
“明天一起劝劝康同吧,找虽还要找,可是……”风雪衣平静的对闫七月说。
“我还以为妻主不会那么轻易放下。”闫七月看着风雪衣,没想到先提出这个的会是她。
那些刺客把风雪衣扔在路边,偏偏带走了康源,是什么打算可想而知,她们可不会在乎什么你情我愿,更不会怜香惜玉。康源虽是下人,却也受不了那种侮辱,就算那些刺客没有动手杀人,但凡有机会康源也会找机会了结自己。
康源还活着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这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愿挑明罢了。
“也不是放下,你们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都是尊贵的,自然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这种普通百姓,除非一辈子不离开,不然走了就是再无音讯,或许几年、几十年后回来,其实家里已经没什么人认得,尤其战事起来后,日子愈发难熬,时常有人出去讨生活就再也没回来,都是常事。”风雪衣道:“就像我,我现在虽过得好,可对于我爹、我哥而言,就是生死未卜、音讯全无。我们得学会认命,我固然舍不得康源,可是也知道事实摆在那,你说过我现在是一家之主嘛,大家不愿意面对的,我要第一个面对。”
“妻主说的有理。”闫七月目光闪烁,柔声道。
“这件事总之是我疏忽大意了,如果我不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非要回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风雪衣也很自责,“可毕竟康同才是最难过的,这几天我没让她亲自去找,怕她出事,估计着要恨死我了吧。”
“康同明白大人苦心。”康同忽然从二门处过来,正面向二人,她眼窝深陷,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了,不过她极力掩饰,并不想被人看出来,“是康源任性,如果那天不是他求着要跟我换,当时陪在大人身边的就是我,或许就不会连累大人受伤。”
风雪衣见康同来,让她坐下,“怎么能怪他呢,是我没想到京城的争斗如此丧心病狂执意要回来。”
康同没有坐,而是跪在了风雪衣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风雪衣惊讶,有一瞬间她想如果康同觉得她这个主子实在不配想要离开,她也绝不阻拦。
康同抬头与风雪衣对视,咬咬牙,道:“康同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能答应的我都答应。”风雪衣道。
“康源心中一直爱慕大人,此前他不敢表露,只是如今他已……康同求大人给他一个名分,让他不至于做孤魂野鬼。”康同说完低下头,不再言语。
男人死去是不能葬在娘家坟墓的,如果嫁人自然随妻主一起下葬,如果没有,就只能焚烧后撒入河流,是一生低贱,死后也只能一路向下,做无根野鬼的意思,更是无人祭拜。
所以,甚至有些穷疯了的女子,会做给死人名分的生意。那些大户人有男子夭折,就给那些穷女人一笔钱,给自家儿子弄个名分,葬入对方祖坟。这还有个公道价,侍人三百两,侧夫五百两,要是正夫就高了,要三千两。有些好吃懒做的,已经葬了四五个正夫,七八个侧夫,不计其数的侍人了。反正一旦人死了就不计数,不影响她取正夫侧夫,只十分晦气罢了。
显然,康同付不起这笔钱,她也不想让康源以这种方式下葬,只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
这种事风雪衣也隐约听过,康同的要求其实她也想过。只是康同说康源心里一直爱慕她,这是风雪衣从没想过的,她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令人爱慕的地方,不禁一时愣住。
康同垂首,“属下知道康源不配,若大人为难……”
“不,”风雪衣从惊讶中缓过来,“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会以侧夫之礼下葬康源。”
康同怔住,侧夫?这是她从没想过的,一般如她们这样的下人跟了主子,要不是没有名分的通房,最多也是能做个侍人,竟一时忘了感谢,“这……这康源恐承受不起……”
“有什么承受不起的,他出事与我有关,这样我也能安心一些。”风雪衣道,她看了看闫七月,闫七月却皱皱眉,有些迟疑的样子。是侧夫太高了吗?可是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别说侧夫,就是正夫,就是她自己,又能高贵到哪去?哪就至于只是给个下葬的名分都配不上?
风雪衣没有收回自己的话,安慰了一番康同。
康同千恩万谢的告退出来,外院的冷风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作为从小习武的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春天觉得这样冷了。为护主而死是作为侍卫的职责,她不怨恨什么,反倒很感激风雪衣愿意给康源一个名分,可对她而言这世界以后就没有亲人了。
难怪会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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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同走后风雪衣凑到闫七月身后,轻轻帮他捏肩,“康源已经很惨了,再说只是个虚的名分,你别介意。”
闫七月示意她坐下,道:“我倒不是介意康源以侧夫名义下葬,而是……康源目前只是没有消息,如果他活着回来……妻主要怎么安排他呢?康源的身份毕竟在那里,做侧夫恐怕不太合适。”
“活着?”风雪衣茫然,“活着就还做侍卫。”
闫七月看着她,“可是妻主的话已经说了,众人都知道了妻主曾经答应他给侧夫的名分,这样的男子是不能另嫁他人了。”
“这么严重?”风雪衣大吃一惊,“只是说说都不行?”
“康源是下人,被主人收入房中本就是一句话的事,主人答应后又不要,与良家男子被退婚无异,良家男子一旦婚约被退,也是进不了别家门的。”闫七月道,“朱雀这边或许宽松些,但康源毕竟是下人。若只是侍人,念在救主有功,就算活着回来妻主收下也无伤大雅,可是侧夫就……”
风雪衣十分懊恼,她哪里想过这么多,想想跟康源像是跟闫七月那么亲密,耳鬓厮磨的,她就不舒服。难怪闫七月不高兴,自己应该先同他商量一下的,“刚刚没想那么多,我、我对康源没有想法,真的。”
“妻主的想法不必对我解释,一个康源罢了,我还不至于容不下。”闫七月道,“只是下人做夫,未免被人说三道四。”
“那我搂他抱他,你不嫉妒?”风雪衣盯着闫七月的脸,想捕捉他每一个表情。
闫七月低头,“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嫉妒?”风雪衣转过身子把脸伸到闫七月低着的头下,隔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与他对视。
闫七月忽然见一张巨大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如此近的距离他只能看到对方黑色的眼眸中正映着自己,不禁笑了笑,“妻主不比为此烦恼,我自小看惯了夫侍成群,从会说话就会背男子善妒天地不容,妻主娶夫纳侍,就算不能做到毫无波澜,奴也能守好本分,尽心伺候他们。”
“闫七月,别这样,你这样我更难过了,你心里怎么想的都告诉我。”风雪衣道。
“我就是这样想的,”闫七月道,“我生在雌璇,从小最奢侈的梦想就是做正夫,至于独占妻主,不敢想,世俗也不许,那怕是要被天下人唾弃。”
“我们一步一步来,先想办法让你做正夫,”风雪衣道:“康源的事是我想的不周全了。”
“等他回来再说吧,以侍人身份收下也并非不可。如果真的回不来,妻主就按说好的办。”说着,闫七月去整理被褥,“妻主累了,早点休息吧。”
风雪衣的确挺累的,她救施瞬前前后后用了十几天还没完就遇刺,加上康源的事每天忙得团团转,她自己也重伤初愈,怎么能不累呢。
闫七月理好了被褥就在一边静静等着风雪衣睡下,她大咧咧的,只知道每天早晨闫七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跪下请安,却从没注意到闫七月每晚都会等她睡下后才会宽衣解带。